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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隻乖貓!」笑臉貓抬起貓掌戳戳比荷的腰。「全世界有哪隻貓只要待在家裡就永絕鼠患?我還可以把頭跟身體分開陪好幾個人玩逗貓棒!!」
  
  「……」斯林就算再愛你也會嚇死的。「好好好,你很乖。」
  
  笑臉貓哼哼兩聲,邊給比荷摸,邊想著要怎麼做才能讓比荷對自己上心一點,比荷摸著摸著把笑臉貓抱到腿上,貓比人類略高的體溫滲進皮膚,變得豐厚的毛皮宣示著冬季將至。
  
  雖然笑臉貓說了自己不會死,本能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呼應時間。
  
  「比荷?」
  
  「嗯?」
  
  「其實你還有話想對我說吧?」笑臉貓在比荷大腿上換個位置,將就地用貓手貓腳多吃點豆腐。
  
  比荷的手頓了頓,動物真的比人敏銳很多。
  
  笑臉貓來了之後,他多了向笑臉貓交代行程的習慣,就像對待家人,有時笑臉貓會突然出現在他跟病人面前,於是交代行程的同時,偶爾也會多上『去看誰誰誰的時候,請不要跟來。』的叮囑。
  
  去療養院看父親的時間也改成去咖啡館義診前的時間,去酒吧喝酒的次數也大幅下降。
  
  他是有話想說,如果是普通的貓很多話根本不用說,但面對笑臉貓,比荷不確定自己能說什麼……他們……現在還沒那麼熟。
  
  「我最近去義診前,都會先去看我父親。」
  
  「然後?」
  
  笑臉貓身影一晃,從比荷腿上消失,換成一雙手和溫暖從身後抱住自己。
  
  其實笑臉貓變成人也還是貓的體溫……比荷為這有些太過的溫暖找到理由,不否認這樣的溫暖非常舒服。
  
  「可以用貓的樣子陪我去嗎?」
  
  比荷側頭看著笑臉貓,笑臉貓也望著比荷,為那難得流露的脆弱而隱隱覺得新奇,同時也感受到一些不知該怎麼解釋也找不到名字的物事。不管是好或不好,至少他覺得很喜歡——會改變的東西總能讓他覺得自己正活著。
  
  「有個條件,」笑臉貓親親比荷的臉頰,感覺那張臉的溫度像平常一樣迅速飛升。「給我一個名字——你專用的暱稱。」
  
  「名字?」比荷想離笑臉貓遠一些,但一想到後面那隻全身赤裸的模樣,還是按耐住身體的騷動。「我沒想到你會想要名字。」
  
  「我唯一的、曾經的主人,既不取名字也不會認真對待任何名字,她認為名字之所以為名字只是後面有解釋,所以只要有解釋,什麼名字都可以。」
  
  笑臉貓的聲音伴隨著啄吻落在耳邊,帶著笑意的低沈嗓音就像在說別人的事。
  
  「愛麗斯那個死小孩只叫我赤郡貓,就跟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叫我赤郡貓或笑臉貓一樣,他們會想到一張大的不可思議的嘴、神經兮兮的貓,這些代號能讓任何人想起我,但也對任何人都不重要不特別。」
  
  「你很特別的,笑臉貓。」
  
  「像玻璃珠那樣嗎?」笑臉貓呵呵輕笑。「任何人都可以呼喚,任何時候都可以被拋之腦後的名字有意義嗎?笑臉貓或赤郡貓跟『桌子』或『椅子』也沒什麼不同。」
  
  笑臉貓在笑,聲音也很愉快,但很寂寞,像秋天迎接冬天的那種寂寞,像在繁華裡看見繁華落盡的蒼涼。
  
  看得見摸得著的肉體不一定是真實的,不死的肉體似乎不會受傷,那麼靈魂呢?在時間中歡悅或休息的魂魄幸福嗎?
  
  「……笑臉貓,在過去的時光裡,你幸福嗎?」
  
  「我曾經能單純的享受陽光,享受水面閃爍如金的波光,享受捕獵與進食的美好,當我只是隻貓的時候,或許我很幸福。」
  
  「或許?」
  
  「因為我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東西呀。」
  
  「那你寂寞嗎?」
  
  「非常寂寞。」
  
  「……看起來不像。」
  
  笑臉貓又發出笑聲,變回貓的樣子回到比荷腿上。
  
  「比荷,活著的動物裡,不知道自己寂寞的只有人類而已。明明寂寞是種比飢餓更乾渴、更煎熬、更難忍耐的感受,但人類總是能欺騙自己——現在或許少有餓死的人,卻有很多餓死的靈魂。」
  
  比荷望著笑臉貓,抱著他站起來,笑臉貓也很自動地爬到比荷肩膀上。
  
  「喂喂,比荷,你不會忍心看我餓死吧?又沒人規定寂寞非得是什麼樣子!」
  
  「我會努力替你想個好名字……對了,」比荷想起另一件每天都會交流的事。「你原本今天打算做什麼?」
  
  「玩Facebook,」笑臉貓抓抓耳朵,「有的東西很有趣、大部分很無聊,說起來還是有人在哀嚎什麼的時候最有趣——附帶一提,因為玩小遊戲,我已經砸壞了三個鍵盤,比鬧鐘少。」
  
  「——所以你這幾天出去都是去網咖砸鍵盤!?」
  
  「?網咖?那什麼地方?我買了台電腦和據說超好用的鍵盤,跑去紅心騎士家裡打電動,壞掉的鍵盤他都會幫我修,超好用!不愧是騎士!非常認命!」
  
  非常認命是重點嗎!?
  
  比荷驚覺再這樣聊下去他永遠別想離開寢室,於是他抓好笑臉貓,開始飛速地拿外套、圍巾、出診用醫藥箱、備用的白大衣、鑰匙、可以在路上吃的早餐,把自己跟貓關上車、發動、上路、確認時間,才重新繼續話題。
  
  「紅心騎士是什麼?」
  
  「是人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啊啊,要怎麼問才不會被這隻貓唬弄?紅心騎士是個人……「這個紅心騎士,是你那時候的紅心騎士?」
  
  「怎麼可能?不是不是,跟海格一樣,是前面有N個曾的曾孫子。」
  
  比荷邊開車邊皺眉。
  「海格又是誰?」
  
  「開雜貨店的綿羊的N個曾的曾孫子,幫我買電腦的人。」坐在前坐的笑臉貓舉起貓掌比畫。「很大隻,長得不像綿羊,個性勉強像綿羊。」
  
  太陽逐漸升起,比荷戴上墨鏡方便開車,笑臉貓配合地說了聲『挺帥的嘛~』,湛藍天空彷彿籠罩著黃金之城,陽光的溫暖令人有種正消融在城市的錯覺。
  
  「他怎麼會幫你買電腦?你哪來的錢?」
  
  「噢,比荷,別小看我,我很多很多很多錢的,」陽光太強,笑臉貓不由得瞇眼又眨眼。「五百年足夠把廢鐵變值錢,更何況我當初搗蛋的時候搜刮了不少——」用力打哈欠。「我還跟海格買了身份文件跟銀行戶頭呢……」
  
  「什麼!?」等、等等,「你剛才說你買什麼?」
  
  「別緊張,身份文件有冠你的姓氏弗萊謝爾~」啊呀,這陽光好好睡啊……「不過等你取名字還要改就是了……」
  
  「開雜貨店的怎麼會賣這種違禁品——這是犯法的!!」
  
  「辦法是祕密,犯規是小意思~★」笑臉貓抬頭看著比荷,努力睜開眼睛——你怎麼不在乎一下我在關係欄寫了什麼呢?「我買這個只是為了方便陪你,這麼做傷害任何人了嗎?」
  
  「……沒有,」比荷嘆口氣,果然是迷樣世界,簡直像電影裡那種黑市雜貨店老闆,什麼都能弄到手。「不好意思,我太激動。」
  
  「嗯哼……」
  
  「所以你買什麼電腦?」
  
  「……啊哈?」
  
  比荷轉頭瞄了眼,發現笑臉貓是真的在打瞌睡,忍不住伸手把貓頭按回原位,用力摸兩下。
  
  「睡吧,到了我叫你。」
  
  笑臉貓抖抖耳朵,抱住比荷的圍巾把頭埋起來。
  
  他們離開城市的範圍,因為迎合每個人而彎曲的道路在曠野筆直,比荷直直地開著,車內很安靜,足夠安靜的讓他去想些事。
  
  像是笑臉貓為什麼會對他說那些事,於是又想起這個月來他們其實沒聊什麼……他們交換每天發生的見聞、為彼此的事情笑一笑,但笑臉貓不會問他太多私事,他也不曾問笑臉貓過去五百年的事。
  
  他養笑臉貓,卻不是豢養,他們像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鄰居,吹著同樣的一陣風,或許也為同一棵樹的落葉困擾,知道彼此今天碰見什麼、知道一兩樣對方喜歡的東西、知道對方的名字……
  
  但這個名字不重要。
  
  他們住在一起,笑臉貓睡覺抱著他,他看見笑臉貓的裸體心中總是一片騷動……他是巨大的愛麗斯,在洞穴的小門裡看著外面,既找不到鑰匙也不找不到變得大小適中的方法,也沒辦法乾脆的哭出來,在眼淚裡泅水脫困。
  
  但是笑臉貓說他非常寂寞。
  
  笑臉貓說著寂寞的時候,突然有種自己也很寂寞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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