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ales的黑貓館

李光博呼吸還沒恢復，就看見邢維跑回來，正想說你先跑，我會慢慢走上去，邢維啥也沒說地就抓住他的手，拉著他重新慢慢地往前跑。

手被握住、手臂貼在一起，熾熱的溫度和汗水赤裸的傳來，還沒減速的心臟瞬間工作得過於賣力，跳動得胸口發疼，李光博想掙脫，邢維卻抓得更緊。

「不可以……停下……」邢維喘兩口才說幾個字，跑到這種程度，說話比跑步還消耗體力。「停了……就跑不動。」

因為剛剛等於稍稍休息過，所以又有點體力，但不代表李光博就真的有體力。李光博想說自己真的跑不動，但被拖著跑沒多久，不只說話的體力，掙脫的體力也修耗殆盡……李光博真想問邢維還要跑多遠，他根本就是被拖著跑，麻木地被拖著，兩個人的熱度糾纏在一起，有種連路都看不清楚的虛弱感。

「夠……了……」

簡直快不能呼吸了……李光博擠出迴光反照的力氣終於甩掉邢維的手，沒想到另一隻手又被抓住，這次他是真的跑不動，索性直接把頭抵到邢維背上、慢下腳步，邢維也只能慢下來，因為擔心李光博累得直接坐來下，手還是牢牢抓著沒有放開。

累得雙眼一片模糊，呼吸間全是汗水的味道，李光博感覺速度從跑變成走，腳步依然沈重，大腦卻彷彿在飄，無法分辨因為疲勞還是因為熱。

很想把滿是汗水的臉貼在眼前的背上蹭兩下，但不甘心的憤恨還是比趁機吃豆腐撒嬌的念頭多，於是李光博稍稍抬頭──

撞！

「唔！」正在調整呼吸背部卻遭受重擊，邢維胸腔一陣悶痛，看看右手抓著的手，想笑卻沒力氣笑，喘半天也只能說出一句：「再走一段。」

走就走。

李光博也知道不能停下，所以雖然兩個人熱得都是汗，靠這麼近並不舒服，他還是乖乖被拖著走，頭抵著邢維努力抗拒那種依賴感、調整呼吸，終於又有了掙脫的力氣，讓邢維幾乎嚇一跳。

「動一動。」走到邢維身邊開始做一些和緩運動，邊走邊伸展，運動之後的虛弱與暢快感佔據身體，但一想到明天可能渾身酸痛，李光博笑都笑不出來。

邢維側頭望著李光博，走了一段確定對方真的沒問題，才開始邊走邊收操。

遲來的晚風從山頭落下，颯爽地迎面而來，帶著山林吐息的濕度，李光博深呼吸，運動造成的喘息在終點未知的步行中逐漸恢復，拉起領子抹去臉上淌落的汗水後，忍不住長呼一口氣。

……居然忘記帶水……

無法計算究竟跑了多遠，再走回車上前也只好忍住，只是邢維一直往上走，究竟還要去哪裡？

「你還真的都不問耶。」

「沒關係，就算你把我帶去賣掉我也認了。」彆扭也好不服輸也罷，邢維這麼說之後，即使再怎麼想知道，李光博也不打算問了。

「唔，抱歉，我笨到不曉得黑市在哪裡。」邢維配合地抓抓頭，嘿嘿笑。「再走一下，馬上就到可以吃東西喝水的地方。」

「你朋友？」

「就……唔……也算，」邢維總覺得應該修正成有交情，但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放棄了。「那個老闆賣香菇、茶、還有水果，這邊主要是小的果園跟菇棚，我每次跑步終點都是他家。」而且那老闆好像還有開民宿的樣子……

那還真不知道是感情好還是倒楣啊。
「這麼晚也沒關係？」

「講好就沒問題，」嘿嘿。「這種時候他多半跟朋友在聊天喝茶喝酒，也沒睡。」

早已可以看見屋子的輪廓，李光博瞭解那應該就是終點，邢維先行幾步提前進去打招呼，李光博還沒走進門就能聽見裡面的喧嘩，等他進去看到幾個偏瘦的男人和女人，或許都是朋友或鄰居，至於正在跟邢維說話的那位，很明顯的需要戒酒。

有點啤酒肚和中年發福，紅潤的面色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眼神沒有表情看起來純樸，但的確是個親切的人。

「那浴室借我們啦，」邢維拍拍老闆的肩膀。「等等記得賞我們兩杯茶，你這裡的茶超好喝，如果有烤香菇就更好！」

旁邊一陣笑罵，李光博呆愣的被邢維推進屋裡，突然明亮的光線讓他瞇起眼，驚醒地回神。

「邢維，我們進來幹嘛？」

「嗯？洗澡啊，運動完滿身汗，洗一下比較舒服吧？」

因為對方說得太坦蕩太自然，所以李光博覺得尷尬的感覺比平常還強烈。

「……我沒帶衣服，邢維，」拜託你千萬別粗神經的說一起洗什麼的。「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去洗吧。」

「啊，嗯，沒關係，我的衣服借你，」邢維繼續往內走，熟門熟路。「我有放兩套衣服在這邊──」邢維突然又從門裡探出頭，差點跟李光博的頭相撞。「你不介意吧？」

──你什麼都準備好了再來問我介不介意！！

邢維是真的現在才想到需要問，如果這是故意的那可真是技術高超老梗的狡獪，但邢維不管怎麼看都只有……天真、討好、抱歉、以及真心誠意的推薦。

我當然知道運動後沖個澡有多爽……

問題是李光博並不覺得自己熟到可以跟邢維借衣服穿。

可是眼前的傢伙已經開始露出『我們可以討論一下為什麼你會介意嗎？』的好奇表情……

「──我不介意，」好吧，總是有人天生比較天然豪爽沒戒心，如果那個人是眼前這位的話我相信。李光博認命的伸手。「衣服給我，我先洗。」

「喔，好。」

李光博拿了衣服問清楚浴室位置轉身就走，邢維留在原地，看著什麼都沒有的門口，直到水聲依稀傳來才解凍般地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衣服，關閉雜物間的燈，愣愣地坐在浴室門口看著那扇門。

他不是沒看出李光博其實很有意見，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懂李光博為什麼介意，但他似乎相當喜歡這個人想發脾氣又忍住的無奈表情。這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也不是非得要惹這麼好的人生氣，本來是想讓對方開心點，可是看到那張臉在驚訝後朝另一種情緒邁進……

實在無法克制自己覺得這其實很有趣很好玩很可愛。

邢維坐在浴室門口排隊兼懺悔，雖然他初始是真的沒有任何惡意，也的確是開車到半路才想到忘記提醒李光博帶衣服，但他看到李光博彆扭的表情覺得很樂也是真的。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以此為樂好像有點過份……

李光博洗得很快，或許是水溫過燙，開門就冒出一股熱浪，臉和脖子也顯得異樣紅潤。邢維仰頭愣愣地望著，看李光博洗好出來的表情從慵懶化為吃驚和怔愣，突然覺得這個人並不只是穿西裝好看，像剛才穿運動服的樣子，甚至現在穿著他舊衣服隨便簡單的樣子，都比他好看。

「……邢維？」低頭望著半天都不說話的邢維，李光博看不懂那個眼神，只好垂下眼，把視線移到那張臉的其他地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咦？」

李光博疑惑的表情讓邢維慚愧中又有點害羞，支支吾吾地低下頭，又想到這樣似乎很沒誠意，只好又梗著脖子抬起頭。

「就是……呃……我忘記跟你說這邊有地方可以洗澡……」仰頭看著李光博的表情從錯愕、微微睜大眼睛的恍然大悟，再變成一抹非常溫柔的微笑，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笑。「那個……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讓你覺得尷尬或者……」

「我知道。」如果你是那種覺得同性戀很好玩的人，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李光博笑著伸手摸摸邢維的頭，讓出浴室門口。「進去吧，謝謝你的衣服。」

「好，謝謝。」

邢維笑著進浴室，還不忘交代李光博可以先出去找老闆喝茶。

雖然很想補充水分，但李光博並不想把自己放進意外又陌生的人群中，搭訕別人是一回事，下班之後，他不想繼續帶著面具交際，更何況是這樣的夜晚。

所以他寧願閉上眼站在門邊等，享受運動後、沐浴後的那份舒爽懶散，不著邊際的想著體能訓練以及邢維抓著他的溫度與濕度，告誡自己再怎麼壞心眼的期待掰彎這傢伙，身為朋友也不能老想著這種事。

就算真的掰彎這傢伙，他也不一定會是你想要的人。

所以還是當朋友最好，可以慢慢認識，也可以不用太瞭解，至於身體的需要，還有那麼多的陌生人可以選。

而治療寂寞的藥，至少現在這個『朋友』可以緩解。

聽到門聲，李光博睜眼轉頭，就看見邢維探出來的臉從驚訝變得開懷，什麼話都沒說就又跑回之前拿衣服的雜物間，翻出兩個塑膠袋，把其中一個遞給他。

「把髒衣服裝起來，」邢維邊說邊把自己的衣服揉一揉塞進去。「對了，你應該不會喝茶睡不著吧？」

邢維一臉『對不起我又問太晚了』的愧疚表情，弄得李光博又想笑了。

糟糕啊，他對這種個性的抵抗力好低。

「萬一我睡不著，就多給我兩個粽子安慰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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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過，收冬被。

李光博沒去選他到底要什麼粽子，畢竟人家好意贈送你還認真地挑挑撿撿，那有點超越厚臉皮的境界、而邁向不要臉的等級，所以他決定有什麼吃什麼。

至於邢維則送了與去年一樣體積另加兩個的粽子禮盒，由於李光博沒有說要什麼，所以邢維每種都放兩個，包得嚴密紮實以致於比去年難拆十倍不止，讓李光博邊拆邊咬牙切齒。

──你說你去年不好意思用寄的也就罷了，今年都已經是『朋友』了你是不會打個電話約時間拿給我嗎！？

過度包裝北極熊會哭的！！

美工刀割了又割，終於順利取得粽子，每種兩個的分配很明顯就是只考慮到李光博一個人的份，讓李光博看著整盒粽子扶額苦惱。

好吧，邢維替每種粽子做名牌穿在繩子上是很可愛，問題是每種兩個有點吃不完，送人又不好送……好吧，有個好堂妹真是太好了……小雅一定不會介意這種細節……

於是李光博又跟去年一樣、跟前幾個月一樣，拿起手機撥通小雅的電話，約好面交粽子的時間地點──下週六晚上七點損友的酒吧──很好，如果加上小雅約的其他人一起吃吃喝喝，粽子就地殲滅完全不用擔心後續發展，可喜可賀。

到了那天，李光博一踏進店裡就愣住，他堂妹跟他損友老闆梁柏安則是一起歡呼！

「生日快樂！！」

嗚喔！小雅，妳不是十歲了，撲這麼大力堂哥會內傷……小心我手上的粽子啊……

「呆什麼？」梁柏安痞笑著把李光博拉進店裡，表情活像要分享什麼件不得人的東西。「哥哥我都忍痛不開店，你快感謝我啊！」

李光博又一怔，轉頭看向小雅，只見後者無辜地攤手。

「我只是跟他說你生日，所以我包店，他請客。」小雅笑著抱住李光博的手臂搖。「哎唷，這樣梁大哥才有藉口偷懶不開店嘛！」

李光博看看堂妹再看看損友，樂了。
「請客？」走上前鉤住梁柏安的肩膀，聲音柔的滴水，聽得向來三八的梁柏安全身冒雞皮。「親愛的，酒錢請不請？」

「請～～你都這麼甜、這～麼黏的叫我親愛的，怎麼可以不請！？」梁柏安趁機在李光博臉上很響亮的『啵！』一個，旁邊的死小孩瞬間大聲叫好吹口哨！「哥哥我還期待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來，小光，再讓人家親一個～～」

「滾！」

李光博笑罵道，把人推開，梁柏安『唉呀！』一聲地喊著『我滾了～～』，轉轉轉地滾回吧台，開始問小雅那幾個認識好幾年的孩子們要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