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ales的黑貓館

「哈囉，菲～可以分一點心思回答我的問題嗎？」

「請說，」菲一邊看著文件一邊勾起嘴角，希爾身上的菸味比聲音更快速好認。「我還可以大發慈悲的多分你一點。」

「喔喔，好感動，幫我訂一家適合聊天、東西又好吃的餐廳好不好？」

「嗯，幾個人？幾號幾點？」

「三個人，下個月所有的禮拜三到禮拜六你挑一天吧。」

感覺到肩膀溫暖的重量，菲挑眉回頭打量希歐多爾的表情，發現對方好像不是開玩笑。
「親愛的，找我約會讓你害羞得需要找人陪同嗎？我們連更害羞的事情都做過，你突然這麼羞怯我好驚訝。」

「菲，相信我，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是最驚訝的那個，你想想：『噢！這真是太可怕了！我居然赤身裸體的在帥哥床上醒來！』嗯哼…」希歐多爾點點頭。「真的很可怕對不對？」

「嗯……讓我思考一下為什麼可怕。」笑著仰頭接受希歐多爾的親吻，「另一個是誰？或者你打算把事情說給我聽？」

「這個嘛……」希歐多爾摸摸鼻子。「不生氣？」

「我盡量。」看樣子不是莫克……知道希歐多爾也不是真的很害怕自己生氣，所以菲也不打算作個聖人。

於是，希歐多爾邊傻笑、邊把過去那段時間找萊伊當參謀的事迅速交代一遍，望著菲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表情，希歐多爾難得的覺得尷尬。

「就是這樣……呃、我很抱歉，雖然這麼做我不後悔、而且給我老宅地址的人是萊伊……」

「我沒有生氣，希爾。」

如此說道的菲，臉上是忍耐的微笑，失衡的表情看起來有千萬種含意。

「……臉都扭曲了。」

「哈哈哈哈哈——」

本以為菲是忍著不生氣，最後卻哈哈大笑到全無形象的模樣，始料未及的超出預測太多……希歐多爾摸摸鼻子，因為被冷落而無聊地戳戳還在笑的情人。

「喂——」就算很好笑也告訴我哪裡好笑啊！

「哈哈——抱歉…嘻…我還真的忘記了——」

「喂喂！菲，太過份了！笑到忘記我！」希歐多爾不甘心的再戳兩下，然後無奈地看著顯然笑累的菲靠近懷裡，悶住笑聲、努力控制情緒。

「…不是……那個意思……笑得好累。」

菲笑癱的身體撒嬌似地窩在懷裡，頭懶懶地枕在肩膀上。明明是三十幾歲的男人，卻又經常可愛得不得了，這樣實在是太罪過了。

「笑完了？」

「短期間不想再笑，人老了體力有限。」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困惑。

噗嗤！
「那個啊——」

「……你還是先笑完好了。」無奈地幫菲拍背順氣。希歐多爾覺得，就這樣讓菲靠在懷裡浪費時間也很不錯，反正還有時間。

於是在經過一陣安靜休養之後，菲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真要說的話，全部都很好笑……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因為我認真的煩惱好笑，還是我認真的找萊伊商量好笑？」

唔…不妙，生氣了。
「是因果循環的問題，希爾。」菲抱著對方的背拍兩下，雖然鬧彆扭的情人很可愛，但滿地都是譜很讓人困擾。「尤其我能想像萊伊的表情，所以更好笑。」

「嗯……」萊伊的表情？「因為他會苦笑嗎？」

啊啊……
「拜託別再讓我笑了，」萊伊的表情一定很鬱卒，「簡單的說，這是報應。」

「嗯？」

「他跟你做過同樣的事。」菲感覺到希歐多爾的身體頓了頓。「萊伊跟丹尼爾出問題的時候，總是來找我。」

「…萊伊啊……」希歐多爾有種想哀嚎的感覺，不想去思考那時的萊伊是純粹少根筋，抑或貪圖菲的安全與溫柔。

「你看看當初的我多有風度，」菲淺淺微笑，總覺得依賴在這個懷抱裡，提起任何名字都能平靜。「你找他做了同樣的事，萊伊不管心裡多哀嚎都會幫你的，這是禮尚往來的義氣，當然……」忍不住還是輕笑兩聲。「也是報應。」

「我只是……」這兩個人為什麼總是把事情弄複雜？「在我認識的人裡，最熟悉你的人就是他。」

希歐多爾嘆氣，菲卻笑得很開心。
「介紹你來我店裡的，不也是他嗎？」

「是啊，所以才找他……他找了私家偵探幫我，你不生氣？」

「我可沒有為了幫他而找偵探調查丹尼爾。」

失笑的聲音很坦率，希歐多爾卻在菲看不見的地方狂皺眉。
「那不一樣。」

「以朋友的身份做到這種程度，足夠了。」重點是，當初那小子來找我的時候我很嘔，你找他的時候也真是夠悶的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萊伊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希爾，他對有愛對象無限體諒，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拍拍希歐多爾的背，果然來自情人的關心是萬靈藥，心情想不好都不行。「回請介紹人一頓飯很合理啊，只是順便回報他的額外消費。」

希歐多爾沈默著，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沒問。

「怎麼？」

「總覺得還有想問的，但想不起來是什麼……」

哎呀哎呀。

「那就別想了，」菲離開希歐多爾的懷抱，起身收拾文件，然後回頭拉起還在思考究竟忘記什麼的情人。「出門逛逛。」

「欸？」希歐多爾有點跟不上變化，還沒忙完不是嗎？

菲笑著傾身在對方額頭親了一下。
「親愛的，我不可以心血來潮地邀請你出去約會嗎？」

「喔喔，請原諒我的愚笨，但那並非是不解風情，」希歐多爾裝模作樣的把手交給菲，那個該死的問題想到再說。「只要是來自你的邀請，我都會歡欣鼓舞的全盤接受。」

「那我們去酒館吧，好久沒去了。」

「……喝酒除外。」

雖然嘆息，但希歐多爾還是苦笑地陪菲散步到遙遠的酒館。


＊ ＊ ＊ ＊ ＊ ＊ ＊ ＊


萊伊走進餐廳的時候，立刻明白選擇餐廳的人是菲。

「這邊請。」

服務生帶萊伊走到座位，菲跟希歐多爾已經在位子上笑著等他；看見菲的笑容，萊伊覺得鬆了口氣。

「好久不見。」菲仰頭看著黑髮的美麗青年，他還記得，他說他們錯過了；他覺得他愛過萊伊，但也許只是在愛著那個形象而已。

「嗯，」萊伊沒有就坐，而是在短暫猶豫之後，彎腰擁抱那個身影。「現在的你看起來真好。菲，好久不見。」

「你擔心我？」還是覺得溫暖、心動、一點點的刺痛，但菲知道讓自己愛上的還是身旁那努力展現風度的人……不用看也感覺到希歐多爾彆扭的吃醋，但又不是那麼的介意。

「我們不像朋友、不像情人、不像床伴，」萊伊笑著在菲臉頰親了一下才放開，菲的反應和希歐多爾的反應，都讓他很愉快。「就像多了個家人，我當然擔心。」

「這樣啊……」家人嗎？「我看起來很好？」

「嗯，因為你終於看見我了。 」萊伊坐在位子上，眼前的紅髮男人像以前一樣的從容世故，但那總是溫柔的笑容確實是改變了。「以前我總覺得，你把我當成寵物一般的養著。」

被疼寵、被觀察、也確實的被愛，心意不虛假也足夠認真，但不正確。

菲不可能告訴萊伊他把他當成寄託的形象、當成替身，像養育玫瑰一般的望著，然後告訴自己，記憶中的玫瑰和世上的千萬朵玫瑰都不一樣。

就像麥田對狐狸有了意義，卻還是只能孤單瞭望金色的地平線，沒有任何東西屬於他。

「你的飲料可不便宜，」看著萊伊的表情，菲發現自己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明白所有的玫瑰都不一樣、連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只要願意就可以任性，因為有人願意走過很多地方只為弄懂他在想什麼，他誰也不用羨慕。「你都喝掉我最貴的酒。」

「哪有，」說到酒，萊伊露出『真想再嘗一點』的表情，笑得很開心。「我從來沒說我要喝哪一瓶，說了你也可以不要開啊！」

「然後再被你挑剔太過吝嗇？我才不要，那太不愉快了，不是我的原則。」

「那你還嫌貴？你不是有錢人嗎？」

「好酒有錢也買不到，但我還是開了啊！你看我對你這寵物多有誠意！」

「只在酒錢有誠意是不夠的！就是愛不夠你才會被我欺負，害我現在升了好幾級，都不好意思再去你家喝酒！」

希歐多爾展臂把菲摟進懷裡，用忍耐含蓄的表情盯著萊伊。
「喂，我還在，你不來我們家明明是因為丹尼爾。」

我們…啊。

除了床上，萊伊還真沒看過菲臉紅的模樣，不過現在菲既想笑又想嘆氣地被希歐多爾攬在懷裡，似乎紅了耳根。

這樣欺負人果然很好玩啊……兩個都很可愛嘛！認識這麼久就今天最可愛。

「希歐多爾，」侍者泰然自若的點菜、上菜、倒酒，這中間首席完全沒有放開情人的打算。「你這樣跟丹尼爾還真像。」

「抱著情人鬧彆扭、很有獨佔欲的樣子？」希歐多爾挑挑眉毛，不打算認輸。「不，我跟他可不一樣，至少你不敢帶丹尼爾來，他鬧彆扭可不是抱一抱而已，你一定會下不了床。」

「咳——」萊伊嗆得咳出眼淚來，白晰的臉全都紅了。「什、咳咳…為、……」

「為什麼？」擊敗萊伊讓心情好極了，希歐多爾在菲臉頰上偷親了一個。「這種時候就要感謝雅各了，他有傑出的觀察力，對於分享也很慷慨。」

「雅各……」如果是雅各的話萊伊也沒輒……他們的實驗室不近不遠，在走廊上也很容易碰到，雅各大概連他禮拜幾比較容易腰痛都猜得出來……「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沒帶丹尼爾來。」

只是擔心菲還是會不舒服而已。

「我們可以為了讓丹尼爾參加，再聚餐一次。萊伊，我跟菲完全可以配合。」

「不，不用了。」配合個鬼。「是我想看菲，跟丹尼爾什麼關係？他跟菲又不熟，我才是菲的朋友。」

「希爾的意思，」大概知道對方的意思，既然如此玩一下好了。「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在第二天去探望你。」

探……

「為什麼我好心的來看看你們，最後還要被捉弄！」萊伊的臉還是很紅，兩個都是朋友他連關心一下都要被欺負嗎？！

「就當作回報我的酒錢囉。」菲聳聳肩，抖開餐巾。

「你剛開始陪我練習的時候，說話也沒有比較溫和啊。」希歐多爾隨意鋪開餐巾，但最後還是接受菲甜蜜的服務。

「那不一樣，」萊伊的餐桌禮儀優雅流暢，因為被捉弄所以速度比平常更快。「那是練習，你缺乏的不是誇獎而是挑剔，更何況剛開始的時候你有夠爛！」

「嘿，還是有可取的地方吧？我很爛那你平常怎麼聽廣播啊？」

「所以我不聽！！」

菲只知道希歐多爾跟萊伊認識，但不知道過程和原因。為了維持用餐愉快他們很有默契地轉換話題，講講當初認識的事——菲如何認識萊伊，還有首席如何遇見鋼琴師。

吃著餐點、細聲言笑，上茶點的時候，希歐多爾代替菲說起畫、溫室、還有一大片遺產的故事……在來之前他們討論過，菲其實想讓萊伊知道，因為那比無數的道歉感謝要更有用，但他沒辦法說故事；他可以面對那幅畫、想起始終記得卻不敢成形的名字，僅僅如此他就得花費全身力氣，想起那時的心情，菲還是會難過的顫抖，繼而厭惡憎恨無法釋懷的自己。

因為對彼此都很重要，所以希歐多爾還是遵守約定。他盡可能簡短的敘述，跳過菲可能不想讓萊伊知道的部分；即使希歐多爾不擅長說故事，但內容本身很足夠，理解發生什麼事跟挖掘秘密不一樣，萊伊並不想知道太多。

對萊伊而言，知道故事是種責任。他盡責了，菲才能從他身邊解脫；而自己才不會在想起時，有種淡然的遺憾。

「謝謝你們告訴我。」萊伊其實不太懂這種愛和故事，就像他其實不懂丹尼爾跟他母親之間的關係。但那又如何呢？在旁人看來自己對丹尼爾的執著也同樣不可理解。

只是有『想要的愛情』而已，菲曾經這麼告訴自己。並不是所有的願望都需要解釋，而在很多時候，這種願望單純的不需要解釋。

菲沒有他希望的瀟灑，聽別人敘述自己的故事，臉上仍然失去了血色，即使聽到自己道謝勉強笑了笑，還是讓人看得很擔心。

「菲，你想要的愛情，現在拿在手裡了；不要把目光飄遠，因為他在你手邊，你得要相信才會有結果。」

「我知道，」還是好想哭。菲摀住眼睛、覺得丟臉，萊伊發現那些話真正想訴說的對象其實是他自己。「一直都知道……萊伊，」

「嗯？」

「為我彈鋼琴好嗎？我從來沒有聽過你的鋼琴。」菲感覺自己被希歐多爾攬入懷中，雖然眼睛還是濕的，卻想笑了。「那時候，我有勇氣走進你的學校，卻沒有勇氣靠近你在的咖啡館。據說很美的音色，我一次都不敢去聽。」

所以我今天選擇了這裡。

餐廳的正中央靜立著黑色的平台鋼琴。

一陣安靜之後，菲感覺到臉頰上溫軟的親吻、萊伊的吻，然後，鋼琴的音色像月光一般的照亮黑暗，孤冷的守望，遙遠溫柔，有如深色的絲絨一般高雅華麗，輕而又溫暖。

美麗的鋼琴聲沒有安慰，但很體貼、很溫柔、很瀟灑，感覺自己像從深海浮向水面，然後被一整片的光包圍。

「希爾……」

「怎麼了？」

「如果早點來聽……」輕輕鬆手，模糊地看著自己的掌心。「我是不是能更好的對待你？」

「現在也很好啊，最多就是你燒畫的時候嚇到我，跟丹尼爾比起來你好多了。」

「……不難過嗎？」

耳邊的聲音沈默了，菲發現自己好介意答案。

「看到現在的你，我覺得很開心，下次讓你聽聽我跟萊伊的合奏如何？會嚇一跳的喔，這可是兩位大師級演奏家聯手合奏，連莫克都大為誇獎。」

「……好啊。」抓起希歐多爾的手蓋在臉上，菲覺得心可以休息了。「希爾，鋼琴……」

「嗯？」

「真的好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