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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不過還是先打招呼好了。
「……泰斯特,你也來啦。」
王伯晏怯怯的看泰斯特死死盯著他、不發一語,好半天才一把搶走他手中的杯子放到一旁。
「你喝了多少?」
「……一、…呃、兩三口,真的,只有兩三口,雖然味道很好但我有記得你說的話,故事也還記著所以都不敢亂吃亂喝……欸…你很生氣?」
「對。」泰斯特拒絕妖精送上新飲料,一口喝乾王伯晏那杯。
「……抱歉…只是我想與其被跟前跟後,參加一下聚會應該…」
「不是這個原因!」聽到王伯晏的道歉,泰斯特覺得更生氣更煩躁,明知不能對弄不清楚狀況與細則的人類生氣,但還是沒辦法完全克制自己、將擔憂轉換為因對方不小心而產生的怒氣。
「真抱歉我不是妖怪什麼都不懂,要生氣就先把話說清楚!真要說氣話自暴自棄那也是你自願的!不要對我發脾氣!」
彼此的對話都壓得很小聲,泰斯特對自己憂慮的憤怒感到焦躁,王伯晏也為那直接的情感而惶然躁動,心緒瞬間從安撫道歉轉變為較為激烈的措辭。
所以當泰斯特深呼吸看似平靜,嘆息著抱住自己時,平常一定會立刻掙扎的王伯晏,因為太過劇烈轉換的情境而忘記掙扎……比平常還要溫柔而且微微顫抖的手臂也是最後沒有掙扎的原因。
「伯晏……」
泰斯特把頭枕在自己肩上,詠歎般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近在耳畔,嗓音深處的某種東西讓自己的心懸在空中,不知該怎麼反應。
幾次張口想說什麼,最後終究還是安靜,讓泰斯特確認似的抱著自己冷靜,然後自己也不知不覺冷靜下來。
「伯晏……你聽過三片葉子的故事嗎?被死者邀請前去共進晚餐的男人,在吃飯的過程裡,看見窗外陸續、緩慢的凋落了三片樹葉,等他離開死者的宅邸,」
泰斯特沒能把故事說完,因為王伯晏驚惶的聲音替他接了下去。
「……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認得,街道景象全都大不相同,與人聊天詢問才知道已經過了三百年……原來一片落葉代表的是一百年,然後終於知道時間的男人,便在眾人面前迅速乾枯倒下、化為枯骨……就像那時候窗外由青轉黃的落葉……外面…現在是……?」
「你失蹤三天了……我們等等再說。我先替他們唱歌,好快點帶你離開這裡。」
說著,泰斯特放開人,一群妖精將古老的琴不知從哪裡拿出來放在泰斯特面前,然後在一小段距離外迅速就坐。王伯晏驚訝於妖精的期待與安分,也奇怪泰斯特為什麼這麼急著帶他走,既然沒有一片葉子一百年那麼悽慘,那只要在春分日前離開這裡不就好了?
王伯晏想想,還是搞不懂,只見泰斯特有些驚訝的望著眼前的琴、繼而懷念又輕柔的綻放笑容,這表現讓眼前拿出琴的妖精們得意非凡。
輕輕摸著琴的手彷彿因琴的存在而美麗遙遠,泰斯特取琴抱在懷中,修長樂器上的漆飾都還維持著當時的精細完整,五絃而非六絃,是最早的制式,也許連上頭的羊腸絃迄今都未曾換過。
不知多久未曾發出聲音的樂器,在調音間發出一聲聲緊繃如鈴的音色,由低而高……如果樂器真的有靈性,感覺就像看見樂器輾轉甦醒,然後很高興的發出歡笑聲。
調音結束,泰斯特偏過頭靠近耳邊……本來想躲開的王伯晏,想到對方應該有什麼話要說,只好略縮脖子聽泰斯特呢喃悄聲的囑咐。
「等等,靠在我身上聽。拜託,伯晏,先別問。」
妖精們看著兩人又吹口哨又鼓譟,王伯晏聽著再清晰不過的聲音感覺一陣麻癢,說不上的心情,但還是乖乖靠過去。在思考泰斯特還得彈琴唱歌之後,背靠背的坐在泰斯特身後。
然後,古老的魯特琴發出傳唱遠颺的歌聲,聲聲琴音像光的碎片、春風柔和的歌,在音韻裡飄散出清澈的暖意與花朵初綻的稚嫩芬芳。音輕輕拔高、轉絃,細細的音色彷彿朝露晶瑩顫動、緩緩遠去,在幾乎就要消失的時候,絃音陡降,泰斯特清澈柔軟的歌聲淡然響起。
軟軟的祥和嗓音,唱出春天的景象,甦醒與休息,泉水潺潺的絮語,冰雪融化的哀傷眷戀,清澈溫暖的春陽。冬的危機遠去,如今已是和善的春……枝頭新抽出的嫩綠,初芽青澀間點綴的細小花朵,各種生命的相遇……
古老的語言,古老的詩,古老的琴奏出古老的音色,悠然響起的歌聲,被自東方而來的風帶走餘韻的尾香,灑落在人類無法造訪的古老原野與森林裡。
溫柔的歌聲陣陣飄盪,薰人欲醉,本就摒息聆聽的四處在風與陽光下更顯寧靜。泰斯特聽起來比平常更優美更深邃的歌聲真的非常美麗,流暢如水的琴聲更是讓人覺得越聽越遙遠……
泰斯特很輕很輕的放下琴,賣力演唱後如他所料終於讓眼前的妖精悉數沈睡。感覺靠在背後的王伯晏也沈沈睡去,心想還好讓他靠著,不然這麼大個人睡倒的聲響,足以讓所有的妖精都醒過來。
小心的轉身,扶住身後已經睡著的人,短暫思考後泰斯特決定先不要叫醒王伯晏,而是把人抱起、很小心很小心的沿著原路退出妖精們聚會的林間原野。直到森林與矮灌木遮蔽了視線,泰斯特才輕輕靠著樹放下懷裡的人,摀住王伯晏的嘴、在耳邊細聲喚醒他。
「伯晏,醒醒。伯晏,快醒醒,我們得走了。」
睡得很舒服的王伯晏習慣性的想抗議然後揮開旁邊的聲源,在發現不能動也不能出聲感覺很奇怪後迅速驚醒,剛要掙扎,就看見泰斯特的臉近在眼前,食指置於唇上做出噤聲的手勢。
王伯晏冷靜下來,泰斯特就放開手。
「…這裡是哪裡?」剛剛還在一群妖精面前,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離剛才那地方不遠的樹林裡,我好不容易用歌聲讓他們都睡著了,趁現在快走。」泰斯特拉著王伯晏站起來,輕手輕腳拉著人越走越快。
「他們不是說會讓我們走?」總覺得最多就是被留到春分日,王伯晏有些不明白泰斯特在緊張什麼。
「不好意思,我不相信他們……快走!用跑的!」遙遙聽到後面傳來細微零碎的動靜,泰斯特明白妖精們很快就會全部甦醒追上來,催促王伯晏迅速往前衝——現在離妖精之門越遠越好!
開始沒什麼感覺,不過現在感覺卻很明顯——那是來自妖精們不悅的敵意,然後,好像四周的植物也隨之浮現惡意。王伯晏不記得傳說中的妖精們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操縱植物,不過可能是現在忙著跑所以沒想到……也許、據說、可能、應該…是有的吧!?
「嗚哇啊啊~~!」真真的有!樹、樹動了!
「別叫!那是樹妖!」泰斯特拉著王伯晏閃過樹枝的攻擊迅速繞過,還好剛剛的歌聲多少有催眠到樹妖,令原本就動作不快的樹妖又慢上一點。
「什麼時候公家機關開始種樹妖而不是種樹啊!」靠!要種樹妖也種在機關重地啊!
「這裡不是人類的世界!」最好樹妖是能種的啦!
開始看得到後面飛過來的妖精,樹妖的數量比想像中的多。
「繼續跑!」泰斯特推著王伯晏繼續往前,然後把口袋裡準備好的東西往後扯開,散出粉末與轉瞬即逝的小火苗,然後是微妙的奇異香味迅速瀰漫。
妖精與樹妖發出激烈的哀嚎。
前方看得到林外的光,王伯晏差點跑不動,泰斯特拉著王伯晏跑出密林,然後王伯晏才發現這裡是他進來時的小花壇。
覺得自己很虛弱,王伯晏因劇烈奔跑而粗喘著氣,泰斯特卻沒給他就地倒下休息的機會,硬是繼續拖拖拉拉的拉著王伯晏走過中庭經過走廊。
「泰斯特……不要…再拉…了啦…他們…沒追來……」我好喘好想休息……
「先回宿舍,你不想走我抱你回去。」
「…走…就走……」馬的死妖怪你體力好可我是體力很廢的人類飼料雞……「你剛剛…最後灑的……是什麼?」
「驅趕的香。雖然主要不是針對妖精,但還是有效果,如果用來逃跑的話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好不容易回到寢室,泰斯特也剛好回答完問題。王伯晏聽到回答好像在腦中抓到了什麼,但是難以理解的疲倦卻深沈的湧上,思考消失、腦中幾乎只剩下渴望休息的想法。
可是……很奇怪……
「…泰斯特……」…為什麼我好想睡……
然後,眼前一黑……泰斯特似乎接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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