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爾,真不知道你喜歡我哪一點……
一旦開始對西里爾好一點就覺得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沒有吵鬧的聲音在身邊干擾,反省順利進行到足以指責自己優柔寡斷的程度,可惜順利的部分也僅止於反省。
輾轉而昏沈的入睡,睡得不深於是朦朧中總有無法入睡的焦躁感,覺得喉嚨乾渴、空氣悶滯,不涼不暖的黏膩溫度像巨大的繭,一直命令自己忍耐一下就可以睡著,手機鬧鐘響起時卻嚇一跳地感到挫敗。
比荷爬起來只覺得沈重,頭痛沒有昨晚尖銳卻依然隱隱敲打大腦神經,盥洗用餐之後有好一點,然而進到通風良好甚至冷氣過強的會場又開始覺得不舒服,等到傍晚第一天的議程結束,比荷撐在廁所的洗手台旁覺得虛弱得彷彿全身針刺般地酸痛顫抖,於是他瞭解他真的感冒了。
從骨肉中滲出的虛無寒意並不強烈,勉強去參加會後晚宴吃點東西,離開的時候似乎已經可以預見今晚會發燒。比荷嘆口氣,回到房間讓自己稍微泡個熱水澡再倒下休息,雖然希望今晚能睡得更好,但次日醒來看到鏡子裡的臉,糟得笑都笑不出來。
果然早上簽到的時候希倫就大皺眉頭,難得來參加協會講座比荷想盡可能多聽一下,可惜體力只允許他支撐到下午的休息時間,當他看著滿桌的點心卻連熱紅茶都喝不下的時候,希倫拿出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溫度計和成藥塞給他,這次連夏隆都趕他回旅館休息。
比荷不太記得他回房間之後做了什麼,等他再次有意識時,他趴在床邊而不是躺在床上,人卻已經換好睡衣,桌上也準備好水,明知道都是自己做的卻沒有清晰的印象,即使是轉醒的現在,腦中也彷彿象群狂奔般地發出充滿疼痛的轟鳴,而這轟鳴吞沒其他所有的聲音,融合成無法分析的巨大雜訊。
怕昏倒在浴室所以簡單洗個臉擦一擦就爬上床,拿起手機想著要設定鬧鐘,一絲金色的光芒勾住他最後的神智。
不會響的鈴鐺貼著手腕,冰涼地感觸非常舒服。
西里爾……
呆呆的握著手機,看著那小小的鈴鐺,比荷想起那個說要當鐘樓讓他可以輕鬆看見的笑容……他……現在應該在家吧?
都……沒打電話回去……
眼睛像昏倒般地發沈。
不能被發現……暈沈的神智還沒想清楚不能被發現什麼,喃喃地似乎只剩下那個想起來就又溫暖又愧疚的名字。
……西里爾……
近乎昏迷的沈睡,無夢的神智卻不安穩。因為覺得冷而瑟縮著,淺促渾濁的呼吸光聽都覺得難過,一個身形在月光和燈光下逐漸映出交叉的影子,望著床上的人發出嘆息。
伸手撫摸比荷燙得發紅的臉頰,西里爾打消原本擠上床當熱源的想法,學著漫畫、電視劇、或者久遠記憶那樣弄了水和毛巾放在比荷頭上降低溫度,雖然不清楚效果,但比荷似乎覺得舒適,難過的表情稍稍舒緩,到天亮前才睡得比較平靜。
西里爾盯著那張臉片刻,輕手輕腳地把毛巾放到一邊,伸手在被子裡試試溫度,還是鑽進去把人抱進懷裡,小心地等了半天也不見比荷有覺得難過的反應,才安心地闔上眼。
比荷在深而黏稠的黑色裡做了許多不記得的夢,支離破碎的光影偶爾如流星般劃過黑暗的夢,想要甩開、掙扎,卻有個力量把自己從深淵拉起……熟悉的溫度、味道、聲音、撫觸……在缺乏組織的印象裡載浮載沈,漸漸地,感覺到了光,聽到對話的聲音。
朦朧地知道自己醒了,但眼睛乾澀而沈重,比荷試圖睜開一些,但沒有眼鏡的幫助也只能看見一片模糊,想著自己該起來了,才驚醒般的想到……是誰在說話?
比荷聽到關門聲,然後剛才在門口說話的人走進來——不需要眼鏡都知道這個人是誰。
「西里爾……」
比荷努力撐起身體坐起來,西里爾熟練地替比荷戴上眼鏡、報以笑容,因為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所以披外套的動作有些笨拙,拿著溫度計也不知該從何下手。
比荷虛弱地接過溫度計夾到腋下,西里爾則是遞上果汁要他喝一點,比荷皺緊眉頭強迫自己喝完一杯,西里爾誇獎似地貼上的親吻。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因為你呼喚我了呀,比荷,」西里爾邊回答邊嘆息,伸出舌頭舔吮著比荷發燙乾燥的唇瓣,小小遺憾自己的舌頭不夠濕潤。「帶著那個不會響的鈴鐺,只要你開口呼喚我,我就能離開劍塔市、來到你身邊,可是我給你這麼久,你一次都沒叫過我的名字……」
唇舌越蹭越深,比荷虛弱地覺得喘不過氣時,西里爾很迅速地收斂了,溫柔繾綣的吻有絲寵溺。
「比荷……你只有這種半夢半醒之間才有辦法呼喚我嗎?我說要當你的家人,你有想過要打電話給我嗎?只要你想見我,我就能見你。」
「我……」
「嗯?」
「覺得沒有打電話給你的立場和資格,不過……」西里爾充滿鼓勵性質地在臉頰親一下,比荷乾脆垂下頭靠在對方肩膀上。「我有反省了。」
「反省的結果很好笑?」雖然聲音虛弱,但比荷的笑聲很放鬆。
「我上一次感冒是在十歲的時候,」比荷還是在笑,輕輕的似乎停不下來。「結果一反省就發燒。」
「這代表你太少反省了,」西里爾聽到溫度計發出滴滴聲,一把抽出來,看著上面的數字皺眉。「經年累月的智慧熱一次爆發,貓也受不了啊……三十八點五度,這是我的體溫吧?」
「……我還以為退燒了。」所以現在的虛弱感是還在發燒而不是發燒後,真糟。「我剛剛還想問什麼呢……」
「想不起來的問題不重要,先吃藥。」
西里爾放開比荷,一股腦地把所有的藥袋都堆在兩人中間,比荷看到藥袋,終於想起那個問題。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嗯?希倫啊,喔,對,我終於看到他了,果然滿身的狗味。」
「他、你、呃——他看到你沒嚇一跳?」
「他沒看到我啊。」
「……那他跟誰說話?」
「唔?喔~只是個小法術,」西里爾的手指在空中畫個圈。「只能讓人聽到看到他心中的對象,希倫覺得這房間只有你,所以他看到的也只有病得很虛弱的你而已,別擔心~這房間從來都只有一個人,我是偷渡的。」
「你怎麼認得他?」
「嘿嘿嘿~」發現比荷皺眉,西里爾連忙收斂嘴角。「我有偷偷翻你的相簿,雖然你的相片很少,但反而因為這樣所以好認。」
「喔……」微薄的體力似乎才剛睡醒就宣告用罄,比荷解決疑惑之後低頭看著藥袋,挑出其中兩種和水吞下後,或許是心理因素,覺得又多了點體力而打算下床。
「慢著慢著,你該不會吃了藥就打算出門吧?」
「我只是想洗澡,」畢竟昨晚幾乎一回來就倒下,而現在一身濕黏,或許洗個澡、換身衣服會比較好睡。「不用哪麼緊張,我覺得還好、唔……」
西里爾冷著臉,只用一隻手就把比荷掀翻放倒回床上,一直在頭暈的比荷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疑惑好久才瞭解自己被推倒了。
「哪裡還好?你根本暈得分不出是坐著還是躺著。」西里爾俯身盯著比荷,大有不答應就不讓你起來的架式。「要洗澡可以,我幫你洗。」
「這個……不用那麼麻煩。」
「比荷,你覺得是你昏倒在裡面比較麻煩,還是我幫你洗比較麻煩?」
比較麻煩的當然是選項一,可是難道就沒有選項三?
「比荷,快呀,選一個,雖然還有擦澡可以選,不過對人類來說沖水比較舒服吧?」
想也知道擦澡一定是西里爾動手,與其說無法接受這種好意,倒不如說是害羞。
幾乎不曾這樣被照顧,也很少如此依賴一個人,在床上被挑逗撫摸的躁熱難耐跟被照顧的撫摸終究不同……不,或許最大的不同就是被照顧時有機會想太多。
「那就麻煩你了。」
「耶嘿~繼洗頭之後可以幫你洗澡了~~」平常事後不是各自去洗就是一起賴床,最多就是他趁比荷洗澡的時候潛進浴室騷擾,幫比荷洗澡可是西里爾心目中的夢幻情節。
被西里爾帶進浴室剝乾淨,應該是適溫的熱水淋在身上卻刺骨地令人顫抖,被西里爾扶著仔細擦洗漸漸腦袋又開始昏沈,瀰漫的水蒸氣也從舒適變成令人暈眩的柔白。比起洗頭,西里爾替人洗澡的動作笨拙許多,但依然很舒服,如果不是因為感冒忽冷忽熱弄得肌肉也酸澀疲勞,這樣撫觸的應該會更舒服得令人沈醉。
「比荷,別睡喔,撐著點。」比荷搖搖欲墜的模樣感覺很危險,西里爾拿浴巾把人擦乾的同時開始思考帶比荷去掛急診的可能,不過他跟醫院超不熟怎麼辦?比荷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把軟趴趴的人擦乾穿衣服有很高的難度,西里爾勝再勾勾手指便能召喚所需物品,從而減少大量勞動時數,最有趣的是比荷似乎很困惑自己怎麼會這麼虛弱。
「困惑什麼?」
把比荷弄上床、自己也躺上去,西里爾發現比荷還在努力睜開眼睛不讓自己睡著,好笑地伸手蓋住那雙因為生病而異常濕潤的眸子。
嘴唇開開闔闔,最後終究洩氣地放鬆身體。
「大概是因為生病的感覺太陌生,所以困惑。」
「不習慣虛弱的感覺?」
「任何生物都不會習慣吧?」比荷笑道。
「可是你倒挺鎮定的,」西里爾移開手,「很清楚該怎麼照顧自己。」
本來想回答『因為我只有一個人』,比荷頓了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他只是不想麻煩人,希倫總說他太見外。
「本來還想著不能被你發現我感冒了。」
比荷往西里爾懷裡窩,感覺西里爾的手很自然地環在腰上,有種放鬆的安心感。
「看在你撒嬌又感冒的份上,我原諒你。」西里爾哼哼兩聲,又低頭悄聲問道:「我變成貓讓你抱著會不會比較好睡?」
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變成貓抱起來比較軟,抱著軟軟一團的東西應該會比較好睡吧?
「不用,你抱著我就好。」比荷貼的更近些,溢出滿足的嘆息。「我醒來的時候你還在嗎?」
「你希望我在我就在。」
比荷沒有回答貼在耳邊的輕語,而是稍稍加重擁抱的力量。
他聽見西里爾開心懊惱地嘀咕『唉呀,怎麼這麼可愛呀……』,也感覺到唇貼在臉上移動的輕微碰觸,就像乾裂的土地澆水之後會發出一種獨特的聲音與氣味,或許現在的他也是如此以致於西里爾樂此不疲。
吸水、柔軟,然後變得能改變形狀,現在的他似乎可以改變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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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un 29 Wed 2011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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