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ales的黑貓館

難得的週末夜，布朗尼期待的是滿屋子的客人、金黃燈光、杯盤交錯、笑聲與向他打招呼的聲音形成一陣突來的喧嘩，然後正笑著跟客人聊天上菜端咖啡的戈培爾，會有些心虛的閃躲他的目光，但是又小心翼翼的揣測他的想法。

而咖啡店現在很安靜，靜謐的氣氛，讓站在門口的布朗尼難以決定該不該開門說：『我回來了。』

……可是一直站在門口也不是辦法……

先是嘆氣，然後深吸一口氣。布朗尼小心的推開門，偷偷往門裡看，店裡空無一人，於是他走進店裡。

他先聽見雪莉喵了一聲，廚房裡傳來手忙腳亂的、戈培爾的聲音，輕輕的鈴鐺聲細碎響亮，接著，雪莉白色的身影躍入視線。

『布朗尼我跟你說、』

「歡迎回來。」

戈培爾笑容燦爛的迎向布朗尼，於是雪莉仰頭仰到脖子快斷了的、看著布朗尼果然因此無視她，也開心的露出笑容。

『喂、喂、布朗尼？聽一下我這邊啊！』

雪莉看著兩個人的越走越近，甚至連快踩到她也沒注意，氣得抓地板亂跳。

「我回來了，戈培爾。」很好很好，擁抱沒有少。

『咪～～我不管了！！布朗尼！！我不管你了啦！！』

兩雙腿近到沒有她的容身之處，雪莉也只好忿忿地離這兩個笨蛋遠一點。

「怎麼今晚沒有開店？有什麼特別的事？」順從地讓戈培爾劫走他的背包、牽著往後院走，因為知道戈培爾總是有很多的突發奇想，所以布朗尼只是笑著，心想該不會所有的香草都開花了吧？

「嘿嘿…不對、唔……」本來想傻笑的戈培爾連忙收斂表情，把布朗尼按在後院布置好的座位上。「特別為你準備的。」

「……為什麼？」

果然看見布朗尼錯愕意外的表情，戈培爾覺得很滿意。

「先吃吃看？」

獻寶似的把菜一樣樣分到布朗尼的盤子裡，滿心期待地注視布朗尼吃下去的表情。

「好吃？」

「嗯。」

「這個？」

「……也不錯。」就是被你看得有點食不知味……

「喜歡這道嗎？」雙眼閃亮。

「……喜歡。」內心暗嘆。

戈培爾心滿意足的鬆一大口氣，每樣菜都嘗過一遍的布朗尼坐立難安——戈培爾是怎麼了？

「戈培爾，這是怎麼了？」努力笑得跟平常一樣，溫柔的聲音、不在乎多什麼麻煩的聲線，讓自己盡量溫和地詢問。

問題讓笑盈盈的戈培爾瞬間坐正身體端莊神情，認認真真的低頭，嚇得布朗尼覺得自己瞳孔放大。

「對不起。」

「……咦？」

「因為我實在想不起來我做了什麼，」戈培爾越過餐桌、懺悔似的握住布朗尼的手。「所以我決定先道歉，再來問你，我少根筋的時候……又做了什麼嗎？」

說到最後已經是心虛討好的傻笑。

布朗尼完全不確定笑容還在不在臉上。

「……因為我提早回學校？」

「……抱歉我想了一個禮拜還是沒印象……」

戈培爾偷偷抬眼觀察，布朗尼支著下巴、轉開頭，完全看不出表情。

「所以說是為了我……」雪莉剛才大概是想跟我說這個吧……我怎麼會這麼天真的就被戈培爾的笑容給迷惑……

「原諒我啦……」

「還不知道原因就要我原諒你？」

戈培爾安靜了。

氣氛膠著。

一個靈感閃過布朗尼的大腦，算是安全、有點冒險、很讓人期待——從來沒想過可以這麼做。

從戈培爾手中抽回的手隱藏在餐桌下，握成拳又鬆開。

努力的讓心跳小聲一點、跳輕一點——鎮靜一點。

但還是覺得心跳好大聲，彷彿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震得自己頭暈目眩。

「那……先告訴我原因……」戈培爾想從布朗尼臉上看出什麼，但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布朗尼不高興，漸漸地越說越小聲。「下次再原諒我……好不好？」

「不好。」

布朗尼的拒絕讓長椅上的雪莉飛速坐起，戈培爾頓覺晴天霹靂。

連布朗尼自己都覺得血壓衝破了大腦，除了雪莉，現場誰也沒發現他紅透耳朵。

「那……」那該怎麼辦？

布朗尼告訴自己要笑……要笑得溫柔，要笑得自然，一個微笑，一個不會發現他撒了點小謊的漂亮微笑。

十九歲的男孩在燭光下浮現一個男人能出現的笑容。

不是真誠的、但也不是謊言，看不出心機、卻看得見秘密，笑容像夜開的玫瑰散發出香味，戈培爾用惶然掩蓋心跳——他只是很介意，只是介意。

「戈培爾，我不會告訴你原因。」布朗尼說著，覺得聲音簡直不像自己發出的。「所以我們來玩個遊戲。」

「……玩遊戲？」

「一年，未來的一年我會為你做很多事，我會改成每天通車上下學，努力學會如何裝飾咖啡，你可以從我身上猜出今天問題的答案，但我不會告訴你。」

「我猜？」

「嗯。如果你猜出來了，我答應你任何一件我做得到的。」戈培爾沒有逃走，只是很認真很小心的聽著話，讓人有作夢的錯覺，搞不懂進度到了哪裡。「但如果，一年後的今天，我做出我專屬的咖啡花飾，而你沒有猜出答案……請讓我許個願望。」

「一個願望？」

「對，一個……只要一個。」

「……那你現在不生氣了？」

「如果你答應我。」

「……像以前一樣什麼煩惱都找我討論？」

「那違反遊戲的約定，戈培爾。」

「……好吧，」深吸一口氣。「我答應。」

聽到戈培爾答應了，布朗尼興奮得差點沒聽見問題，只能努力維持微笑的表象。

「怎麼會想到玩這種遊戲呢……」低頭切割晚餐，戈培爾不懂自己究竟是低落還是心跳得無法思考。

「你很遲鈍，而且完全沒考慮過我不原諒怎麼辦……戈培爾，你有想過體貼我嗎？」

唔……無法反駁。

戈培爾默默咀嚼食物，一口又一口，斷斷續續的偷看布朗尼平靜的吃晚餐。

「布朗尼……」

「嗯？」

「不生氣了？」

「現在很開心。」不敢看戈培爾一定很驚訝的臉、不敢看雪莉，布朗尼現在只敢看食物和盤子。

「因為你替我準備了如此豐盛的晚餐。」


＊ ＊ ＊ ＊ ＊ ＊ ＊ ＊


像電影片段般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入大腦的場景不一定要等到死前，只要幹一件蠢事就可以了。

布朗尼清醒地在床上發呆，昨晚的一切播映完畢之後，大腦出現令人頹喪的大量雜訊。

The end。

噢…不……

覺得自己真是遜斃了的在床上邊呻吟邊翻滾兩圈，告訴自己別再想昨晚、快想想今天，布朗尼腦袋發白的刷牙洗臉更衣，在他即將離開房間、手碰到門把的那一刻，名為回憶的膠卷終於跳過雜訊開始重播。

『……請讓我許個願望……』

「啊啊啊啊啊………」

昨晚到底是哪根神經斷了我居然說出這種話……！

羞恥再加上不知如何是好，布朗尼一邊小聲慘叫一邊像貓一樣的抓門。

雖然很想說自己才十九歲有什麼衝動都很正常，但衝動也是要負責的啊……今天怎麼辦……

昨天光想著讓戈培爾答應，其他什麼都沒想。

所以我應該抓緊時間打發牛奶練習拉花…不對、我應該……應該把握機會趁戈培爾心虛的時候拉近距離，至少從他自以為是的『父親的擁抱』推進到『曖昧的擁抱』……啊啊啊……好消極……還是應該……

『……布朗尼？』雪莉從窗戶回家，看見這樣的布朗尼，她小心又疑惑的走近，試探的用前腳戳兩下。

布朗尼在門邊、抱著頭、縮成小小一團，因為剛才戳完布朗尼就不再發出怪聲音，所以雪莉決定再輕輕戳兩下。

「啊啊啊啊啊……」

雪莉嚇得往後跳離兩個貓身。

看著自己立起來的毛，雪莉嘆口氣。繞到布朗尼和門板之間的小空地，從正面戳布朗尼的頭。

『布～朗～尼～！』

「……早安，雪莉。」一屁股坐在門前，逃避現實也罷，還沒打開那扇門，屬於約定的一切就還沒開始。「……抱歉剛剛嚇到妳。」

白貓歪歪頭，發現自己不太懂布朗尼的表情。

『沒關係。布朗尼？』

「我沒事。」

『我以為你會高興得一大早就傻笑。』

「沒做惡夢已經要感謝上帝法外開恩。」

『幹嘛這樣，做得很漂亮呀！』雪莉舔舔布朗尼的手。『本來我還擔心你被瞬間重傷。』

「……是傷太重。」所以神經才會瞬間斷光卻接通外星迴路。「戈培爾呢？」

『去買菜，正在回來的路上，我擔心你，所以先跑回來。』

摸摸懷裡的雪白毛皮，布朗尼覺得自己漸漸冷靜下來。

他當然能問雪莉、能詢問每個回應的答案，但他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問別人。

身為一個追求者最大最幸福的權力與傲慢，就是可以決定自己要為對方的微笑做什麼。

沒有任何一種方法適用於每個人，所以他也得為自己所愛的人找到獨一無二的方法……能愛上彼此的方法，相處的方法，幸福的方法……

即使失敗也不會太難過的方法。

「謝謝妳，雪莉。」低頭在白貓的眉眼間親一下。「我振作了。」

雪莉用力眨眼、眨出一個川字形，用力甩頭。

『好吧，你振作了，雖然我不懂你低落什麼。』在布朗尼腳邊落地，等她的人類朋友紳士地替她開門。『所以你決定好今天的計畫了？』

布朗尼低頭看著他的朋友離開房間，再笑著把今天用不到的膽小怯懦關回房裡。

「從……給他一個早安吻開始吧。」

『你做得到？』

呃、
「雪莉……」不要打擊我。

『好好好，加油！加油！』

「謝謝。」

『……這樣進度會不會太快？布朗尼？』這樣突然被你親一個……戈培爾今天的咖啡會變成什麼味道啊喵……

「雪莉。」

『是～～親一個而已，親一個，一天多一個。』

一天多一個也是種野望啊。
布朗尼紅著耳朵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