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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T的活動文...照分類算是白聖誕XDD 不過應該有人覺得它是灰聖誕XDDD

使用的關鍵字如下
武當山、劍、皮鞭、喝不完的酒、心臟、鐵鍊、蠟燭、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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貫胸而入。


劍。

是劍。

雪亮、鋒利。


流光冷冽。


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寶劍。
不沾,不染,削金斷玉的,寶劍。

鮮紅順著鋒刃,畫出絕豔的線。師兄在劍廬前,跪了十天十夜,求來的劍。

為了他,知道他喜歡,求來的、為了他而誕生的,該是絕世的名劍。

血,是師兄的血,染紅了師兄穿來總是飄逸的白袍,蜿蜒出淒豔絕麗的花色。

一點點、一點點的,綻放了。

貫胸而入,持劍的是他,刺穿的,是師兄的左胸。

想往前再推一寸,卻怎麼也動不了。

一點點的、緩緩、綻放的,胸前血染的紅花,師兄越是凋零蒼白就越溫柔爾雅的微笑。

「偏了。」

帶著笑的清越嗓音,就像以往在山上練劍時的嗓音,就像劍不是插在他心口上。

越聽越心慌。
「不要說話。」

硬著的臉色聲音,不清楚自己想阻止什麼,師兄,卻聲聲淺淺的,笑了。

「怎麼…會偏了呢?心臟……」微笑的人勉力抬起手,不穩的重心讓劍又吃得更深。

淺淺一哼,還是在笑,驚慌鬆手,跪倒。

師兄白晰有力的手,終於放在那個位置,很快,就再也不會動的位置。
「…在這裡,那麼多的事……都忘記了嗎?」

「怎麼可能會忘!你!你……」


師門裡,師兄排行第三,曾經,多少人看到都稱一聲英雄。

把我從蒙古韃子手中救下的是你和師父,知道我國仇家恨卻只是輕輕一嘆。

『磕頭吧,師弟。磕了頭,你還有我、有師父,武當山上還有好多人。磕頭,你是我的十七師弟,我是你三師兄。你還可以認識好多好多人。』

那年,我八歲,你陪我在師父門長跪一夜,求一個答應,寒月孤冷粲然。

師父點頭,三跪九叩,回了門派,叩拜掌門,繕入名錄。

你十六歲,那時候,你用著以後也沒變過的微笑,告訴我你大我八歲。拉著我逛遍武當群峰,渡氣給我幫忙練輕功,想方設法好讓我淡忘放下仇恨修養心性。

燃香、淨手、撫琴,武當的風景跟你的樂音極為合襯……不論琴、箏、還是簫管之聲,那意境胸襟都符合門派裡引以為傲的三師兄所該有的。

我嫌麻煩。
靡靡之音哪能殺盡該殺之人,琴就更麻煩,又燃香又洗手。

連師門裡對你的手藝也都是雖然欣賞卻擔心玩物喪志。

我說給你聽,卻只是笑,然後搖頭。

『十七師弟,不要緊,沒關係。記住聲音裡的意境,本門心法,悟性猶勝資歷,當然,時間也很重要。你這樣埋頭苦練進展雖快,三師兄可是擔心得緊。』

想不起口訣、搞不懂含意,就想想我的琴吧。

你笑得促狹,說這樣比較好記。感嘆我自己不動手是被你養刁了耳朵,不然怎麼總纏著你撫琴弄箏吹笛子?

你總是在笑。

偶爾亮些,偶爾黯淡些,久了,也能從你看想我的眼神猜出心情好壞。簡單的白衫或青衫,你一身風骨全然是超脫物外。

我不可以眼裡只剩下你。

我是王爺的子嗣,我沒辦法忘記八歲那年,無數人用紅絲密佈的眼,吼著快逃的淒厲慘烈。

父親已去,大家都去了,我不能忘。
我是,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王爺,你是我三師兄。

不管我是誰,陪硬咬著牙不哭也睡不著的我一起睡,清澈溫柔喚著我名字,叫我十七師弟的三師兄,偶爾逗著我叫你名字的三師兄。

我活著的身後滿是倒下的屍體,跟現在,很類似。

血腥味,倒下的屍體散落。計策成功,困住那些蒙古鐵騎,靠這些江湖人,足夠了。

殺聲漸遠,援軍正在會合,師父還有掌門正在前頭坐鎮,該怎麼做都是商量好的。

可是,為什麼?

「在…想什麼?陣前對敵……怎麼能這般恍神?…有機可趁成這樣……真讓人……擔心吶……」

為什麼,你事到如今說著擔心,為什麼武當眾人一逕的往前衝,連師父都沒看我殺了你?

為什麼你總是在笑?

叛出師門的時候在笑,清洗武林的時候在笑,韃子帳中風流瀟灑談笑自若,折服眾人沒讓人低賤的將軍,一刀一刀、蒼生為棋,殺出來的將軍。

在地牢裡,任旁邊的侍將替你舉燭……添上燻香,質地極好極風雅的蠟燭,看著,失風被捕被鐵鍊鎖在牆上的我。

袖手,從容微笑,看獄卒,嗜血又邀功討好的,將皮鞭抽打在我身上。

你身旁的人,嘻嘻哈哈又下賤的向你報告我的資料……我聽得不真切…一鞭鞭……痛覺與冷汗模糊了聽覺與視線。

你笑著,說想起來了。

溫柔爾雅的接過鞭子,優雅彈琴的手即使在燭光裡還是很漂亮,落下鞭子毫無猶疑。

「…你身上…不少傷呢……傷好了…全忘了痛?啊…還是……原來…你喜歡……」

「閉嘴!」
使勁往前又送了寸許,人是痛得說不出話,笑意卻還是留在臉上。

沒忘,死去的人沒忘,繼承的仇恨沒忘,家仇沒忘。這個人笑著在韃子將領前,邊抽打邊談笑,用手挖揉著傷口的痛沒忘。

說著喜歡這小師弟喜歡得緊,讓那些人在看不見卻聽得到聲音的地方候著,讓獄卒一桶桶潑著冰水說把我弄乾淨些,強了我的痛與恨,全都沒忘。

沒忘,可是,為什麼?有什麼,錯過了?有什麼,錯了?

「恨……就拔……把劍…拔出來……就結束了……」

笑到最後,為什麼,自己恍神成這樣,不拼個兩敗俱傷?一劍穿心,不恨嗎?

這麼近,只要一掌……自己這身本事,難有比這師兄更清楚的了。

「你……為什麼?!」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驚慌,因為你笑得想記憶裡一樣溫柔。精湛的內力讓你吊著一口氣,抓著你的手,怎麼握著都弄不暖了。

「你…終究…忘不了……我呢…不放心…捨不得……胤羲……你啊…不適合……好擔心…總難……護個周全…十五年…我看著你……十五年……拔劍…恨我……比較輕鬆……」

師兄反手搭在腕脈上,溫和渾厚的內力灌入筋脈。

「師兄!不要!」
拼著內傷扣住師兄門脈,將內力給自己,就連最後一口氣都沒有了。

將死的笑容變成苦笑。
「……我就要死了…胤羲……你這個性……內力給你…不怕人欺負你……」

為什麼是你去作這個內應,為什麼師父什麼也不說,看著引以為傲的你去死,為什麼你要用一句捨不得挑起天下罵名,染盡血腥,不伴著我同生共死,即使笨一點也好。

笨一點,你就不會心軟,我就能恨你的笑容到最後,不會知道你千百個笑容的謊言裡,就那句戲謔諷刺的喜歡說得最是相思入骨鮮血淋漓。

就是太傻,所以發生、後悔了。你不後悔,可是我好後悔……怎麼看著你的笑容、喜歡你,卻蒙著眼沒放下心,一直沒懂過你的溫柔心思。

十天十夜求來的劍,十五年的相思,是我斬斷了的……我想告訴自己是最後的王爺,你是我師兄;你也想告訴自己、告訴我,我是你十七師弟。

即使說不出喜歡,你還可以用大義的名分,像我一樣說這是為了天下蒼生。

蒼生,散落在旁,好遠。

想哭,哭不出來。
你微笑,兀自說著還是恨我吧,往後,日子痛快些,但也別太任性。

「……這劍……真美……不枉……」

枉費你求來。

你笑著在我懷裡失了氣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能笑著,為什麼讚嘆一把殺你的劍美麗。

師父不知何時回來,遠遠佇立。

良久,搖頭,嘆息,罷手,轉身。

師兄啊,就像我一直沒真的懂過你,其實,你也沒那麼瞭解我。

遠遠的,朝師父叩三個響頭。

拔劍。

的確很美,但用在我身上,才不算枉費了。

師父,好像……哭了……



* * * * * * * * *



月下,舞劍。


一地的白光,又美又亮,水銀的光讓多點上燈火都污染了這種美麗。

劍,劃著一個一個的圓,綿延不絕,如風如水,風生水起。

揮、砍、刺、挑、點、震、削。


一招,接一招。


百兵之首,具君子之德的,凶器。

風無掛礙,流光璀璨的劍,該是絕世的寶劍。


劍氣縱橫,青石的磚上留下痕跡,隱隱沙塵隨著寶劍在月下光華流轉。

劍穩,持劍的手穩,人沈穩,劍氣也沈穩大度。

劍招,綿綿不絕,舞至此刻,竟仍無一招一式重複

舞劍者,微笑溫爾淡然,雙目微斂,氣息,不亂。

悠長如劍招、如月光,清列又坦然,致命卻又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飛來了只酒杯。


施了巧勁,毫無破空之聲,裡面有酒。

只是入了劍勢,哪有不被發現的道理?

收劍,叮的一聲,收勢,白晰優美的手,滴酒未灑的接住杯子。


「你的劍還是舞得這麼美。可惜,師兄,你舞劍,就沒人陪我喝酒了。」

「胤羲,你啊……」無奈的,苦笑。

「那不是我現在的名字喔,師……玄卿。」

「前世…今生……叫慣了,沒那麼容易改過來,你想要我叫哪個名字呢?」啣著杯子,在廊邊的階梯坐下,還劍入鞘……看他前世的師弟從他嘴上搶走杯子,滿上了酒又送回他嘴上。

嘆息著,拿過杯子,不無懷念的摸著劍。

穿胸的痛還記得,師弟泫然欲泣又倔強的臉還在腦海裡,數百年前的相思過往,十天十夜,當時怎麼也不覺得辛苦、不後悔,遺憾……也許,有一些。

唯有寶劍依舊。

世道,還是亂世。

送走了蒙古人,如今,又換成女真。

小院偏安,再也沒有關係了。

「嗯……還是,隨高興吧。」自動的替身旁的人再次滿上酒,「真的沒想過,還能……看著你……舞劍,還是,舞得那麼美……」

「胤羲,沒關係……如今,你在,劍,也在。我終於……不用在月下獨舞,也許…這劍……也不會再用到了。」

玄卿笑得溫柔,像此刻、像過去、像遙遠的當年。胤羲笑得像要哭出來,記得前世、記得那劍貫穿了兩顆心的痛楚,記得這個笑容從來也沒變過。

平添今生無力的心結,纏著前世、吊著今生。

人在眼前,無所謂後不後悔了……這樣,就很好了。

有人,邊嘆息著邊笑,溫潤的笑聲。杯裡,喝不完的,分不清是淚還是酒。

這個人,連聲聲嘆息,都溫暖柔潤的令人心弦蕩漾。


寶劍還鞘。


飄起了飛雪,月下飛雪,像飛仙舞花,又輕、又靜,而且美。

還鞘的劍、繫著繩,懸在廳裡、掛在牆上。

落地窗外,飛雪漸急,繽紛撩亂,看起來,好像舞盡了人生癲狂。

「師弟…胤羲……饒了我吧……」

數百年,又過。紅塵,也不過如此。

無處不家鄉,何處是家鄉。韃子或蕃人,再沒有人提了。

寶劍還在,鋒利依舊,懸掛著,無用武之地。

胤羲笑著,有點賊、有點壞心,他上上輩子的師兄縱容了好幾個百年縱容出來的。
「玄卿,上輩子總是你,」手不安份的摸著,殘留著情慾、帶著汗水的肌膚,比暖氣更滾燙。「這輩子也該換我了吧?」

佛前,五百年求相遇、五百年求相知,再一個五百年求相惜。我們,這樣究竟是幸、還是不幸,是恩賜,還是詛咒?

哪日,毀了劍,只求今生,不求來生,忘與不忘,都很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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