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漫天大雪而來的,是全世界的學生都會為之膽寒的期末,就算面對的時間不一樣,但威脅性與重要性是一樣的。

所以萊伊從那天之後幾乎沒去過酒吧了。

難得一見的大雪在新聞裡出現了局部地區性的災害,比起火災水災或是颶風災害,大雪造成的災害連悲劇都顯得冰冷沈靜,在電視或電腦畫面裡映照出安靜空曠的戚冷。

雪勢還在默默的變大,學校彷彿中世紀的冰封孤城,瞬間安靜了許多。

打工的地方、上課以及實驗室,最後則是宿舍的房間,少部分的時間會出現在圖書館,這就是萊伊最近的活動範圍,比別人優秀超前的課表意味著在期末會有更多更重的報告。而實驗室的各種進度向來獨立在大學部的進度之外,因此萊伊在期末的工作量以及高高堆起的資料,讓同期的同學們在瞠目結舌之外,也終於看到了完全沒表情的萊伊,而且還是有點憔悴、帶著鬼氣,滿滿都是『沒事不要打擾我!』的氣息的萊伊。但這樣反倒讓同學們感到親切——雖然那絲絲浮動的恐怖與壓迫感令人不是很舒服,但比較像個人,比起好像很厲害很完美,這樣的萊伊對其他人來說還比較有同學的感覺。

回到寢室,大大的呼一口氣,萊伊隨意的扔下手中大疊的資料還有作業,然後才開始脫下大衣圍巾,換衣服,然後回到座位打開電腦打開資料打開作業。

萊伊現在才開始真正體會,用工作麻痺自己就該累到這種程度,每個作業、報告、實驗室的討論和專題都需要全副的集中力去完成,時間總是幾乎不夠的狀態,什麼都沒辦法多想,精神過度集中之後就是過度的疲勞,不是累到睡不著就是一倒下就睡死。

更別提去喝酒,現在只要沾到酒,疲勞馬上就會潰堤。萊伊完全可以想像自己啤酒一口倒,一覺到天明的景象,於是在心中的某一角微弱的想著『趁大腦還能動的時候快點做完』,一邊漸漸全神貫注在眼前的進度上。

丹尼爾回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樣的萊伊坐在書桌前的景象。

輕手輕腳,放下東西、脫外套、開電腦,直到他坐到椅子上萊伊都沒有發現他回來,開著螢幕的電腦裡程式還在跑,萊伊一邊等待一邊翻動資料撰寫作業筆記,偶爾抬眼看看螢幕最後一行確認,然後因為還沒好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很有進度,有條不紊……丹尼爾不知不覺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萊伊,其實當室友當了一個學期,他一次都沒有好好看過萊伊。萊伊對他而言總是匆匆而過,而他對萊伊而言……只是,麻煩。

令人印象深刻的海藍雙眼低垂視線不斷移動,沒有嘲諷,沒有防衛與惡意,也沒有殺氣,只有專注與疲勞,看得出快速的思考與堅定的判斷。

其實,這個人是真的不需要自己幫忙,完全不需要。

但還是想幫他做些什麼…還是…會擔心…但是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想……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多事又惹人厭為什麼還……

「嘖!哪裡錯了!?你回來了?」

丹尼爾完全不知道自己看著那張側面有多久,也不清楚讓他回神的、是萊伊煩躁的『嘖!』還是『你回來了?』問候,即使這兩種對萊伊來說都不需要回答。
「嗯…我回來了。」

「嗯。」萊伊漫不經心的回答,然後把臉更貼近螢幕,努力在一行一行的文字間找出錯誤指令,皺起眉頭捲動滑鼠…然後捲到底,於是又從頭…萊伊開始深呼吸,努力張大眼睛,很慢但是變得更躁鬱的捲動滑鼠。

「哼嗯~~~」

然後找到了,丹尼爾聽到那個從鼻腔發出的上揚尾音帶著小小的愉悅,手指又開始敲打鍵盤,電腦又重新開始跑,於是萊伊又開始低頭寫作業……過沒多久就『啪!』的闔上資料,在桌上找出釘書機把作業釘起來,整疊的東西推到一邊又拿出課本筆記放在眼前。

室內真的很安靜,丹尼爾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思考關於萊伊的問題,反正……萊伊應該到放假前都不會再去酒館……看著自己的課本,寫作業,寫報告,努力揣測老師可能考哪裡,不時詢問萊伊問題也會獲得詳盡的回答,就像很一般的同學那樣……只是,只有功課上…跟萊伊對話不會出現八卦、心情或是抱怨、不可能像其他同學那樣一起討論女人,萊伊既不吹噓自己也不談自己的事情,即使對其他同學也一樣。但萊伊並不無趣,去除這些他仍舊有無數的涵養、過去旅遊的經歷,同學們往往會觀察尋找可以跟萊伊攀談的機會,因為配合萊伊的談吐和說故事的技巧,對話因而變成別具意義的享受。

其實這樣也很好。丹尼爾在每次惹到萊伊發出殺氣時常會這樣想,如果只要這樣就能當同學當朋友,那也許這樣就很足夠,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萊伊覺得很擔心也很寂寞。

「怎麼,看不懂嗎?」

聲音,出現在耳邊,氣息很近。

「嚇!」嚇、嚇一大跳!「萊萊伊什什麼事?」聽到聲音的耳朵整個熱起來,丹尼爾很慌張且非常驚嚇的摀住耳朵,拉開一點點距離,不敢退太多退太遠是怕萊伊生氣。

被丹尼爾瞬間驚嚇的聲音炸到,萊伊皺著眉揉著耳朵,睡眠不足的臉很不爽。
「什麼事?!這是我要問的吧?我要小睡一下,你現在有什麼問題快點問一問。」

「沒沒沒有,等…等你睡醒我再問就好了。」

「嗯。」

萊伊嗯了一聲當做回答,伸手關掉檯燈、設定手機鬧鐘,看起來有點恍惚麻木的爬回上舖的床位,倒下。

然後微微捲著被子的背影,很快的呼吸就越來越平緩。

……果然再厲害也是有點勉強,果然很累吧……
丹尼爾坐在座位由下往上看,小小感嘆之後又鼓起勇氣面對課本準備考試,正感覺狀況不錯很進入狀況的時候,傳來敲門聲,開始很輕微還沒注意,後來幾聲就變粗魯變大聲,然後直接就把沒上鎖的房門打開。

開門的人以及他背後的幾個人,看到丹尼爾在房裡雙眼一亮,也不管主人答不答應就走進來。
「啊,丹尼爾你在啊!怎麼敲門都沒反應!你在就太好了!」

「噓…拜託小聲一點……萊伊…」

「哎呀,大家都同學小聲什麼,我們想問問題,你在也行,萊伊在嗎?他在的話更好!我們想拜託他幫忙抓重點惡補!他啥時會回來?」

殺進來的同學完全無視丹尼爾的表情動作,自顧自的說出請求,也不管丹尼爾想跟他們說什麼,只顧自己說完就開始等答案。

「……萊伊他…現在……」糟…萊伊倒下去才過45分鐘吧……?

「……誰…好吵……」

果然,上舖發出了動靜,咕噥的睡意裡有被打擾的不悅,看得出上舖的人揉了揉眼睛,然後趴向床緣的欄杆,凌亂黑髮下的雙眼在看清下面的人之後,不悅昇華為不爽,接著以更快的速度變成殺氣和怒意,但是白目的人就是白目,不善分辨的人就是看不出來,只當萊伊剛睡醒就是這樣。

大家看著萊伊轉醒一時間又安靜下來,萊伊視線掃過莫名其妙出現的訪客,然後停在丹尼爾身上,遠遠的用眼神詢問。

「…他、是他們自己走進來的,我…我剛剛有要他們安靜一點,不是我讓他們進來還這麼吵。」

丹尼爾看著萊伊『哼~』了一聲,轉頭看向身為訪客的同學。
「那麼,什麼事?」

是…柔和的聲音啊……
丹尼爾仰頭看著萊伊用慵懶親切的表情,撐著頭,很溫柔的詢問,心裡為同學們不識時務默哀的同時,腦海裡不自覺浮現上一次聽到這種聲音時的畫面。

「嘿~~同學,你這樣看起來很性感喔~~」

是的…很…性感……大V領粗針毛衣略微寬鬆的穿在萊伊身上很好看,站著的時候看起來在英挺中有著休閒的優雅感,現在這樣躺著、慵懶溫柔的微笑,頸線肩線鎖骨自然的顯露在領口之外,萊伊天生白的皮膚映著燈光黑髮,真的很性感,很…誘人……跟上次什麼都穿著的冶艷表情重疊在一起,手的動作和……

「多謝誇獎,什麼事?」

……輕柔耳語般的聲音……
丹尼爾覺得自己著魔般的想著,視線卻不知道為什麼沒辦法從萊伊領口移開。

「我們想問問題!想拜託你我們惡補一下!拜託!」

「是嗎?出去。」

萊伊瞬間冰冷的逐客令不只激起同學們的情緒,也讓丹尼爾從無法言喻的情境裡回神,不自覺的摀住嘴,不太能理解剛剛的自己以及剛剛的情緒,有點過快的心跳還沒辦法回復原狀,一聲一聲的敲擊聽覺。

「丹尼爾,幫我拿一下桌上的手機。你們,要問問題,三個小時以後再過來,有意見就不要找我,拜託人就該拿出拜託人的樣子,這裡沒人請你們進來,不爽就出去!」

不知何時同學的抗議已經停止,聽到萊伊的聲音讓丹尼爾有種清醒的感覺,有些慌張的從萊伊桌上找到手機拋到床上,聽到萊伊漫不經心的說了句謝謝。

然後同學們離開了,約好了三個小時後過來,跟萊伊還有自己說了抱歉,比起來的時候讓人不愉快,走的時候卻很乖巧態度好了一百倍。

「…萊伊…你真厲害啊。」丹尼爾比對進來和出去的態度畫面,忍不住讚嘆,完全忘記剛剛有如夢境的恍惚感。

「你啊…」聽到丹尼爾的回答,萊伊發出無奈的感嘆。「你不能總是討好每個人的所有願望,知道嗎?丹尼爾?…算了……你也睡一下。」

咕噥著,萊伊又捲起被子睡回原來的姿勢。

「……咦?」

「不然他們三個小時後過來你還能睡嗎?」

「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可是萬一醒不來……

「少囉唆,快睡。叫不醒你外面多的是雪。」

「喔……」

不再說話,萊伊睡著了,丹尼爾呆坐在位置上一下子,才輕輕的關掉大燈,留下自己的檯燈,鎖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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