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價格就想到史托克以及隊伍裡的伙伴,金髮的青年微微恍神,很快又恢復過來。隨著眾人越走越深,不只是他,其他人漸漸也不再那麼專心。

千篇一律的砍樹除草清理的動作不再仔細,似乎永無止盡的遺跡壁畫失去吸引注視的魅力,菲特萊爾在想起伙伴回神之時察覺到那種無法言述的異樣,不禁停下腳步、左顧右盼,護衛們沒有少、姊姊走在前方、凱歐斯……

豹族神匠貓眼般的金色雙眼就這樣映入回頭的碧藍瞳眸,然而,凱歐斯自己卻不知道雙眼的變化,只是順著菲特萊爾驚訝的眼神回頭、發現背後空無一物之後,瞭解問題出在自己。

「我怎麼了?」

「眼睛……」菲特萊爾知道這樣有些失禮,但為了轉述也只能盯著多看一下。「變成正金色的豎瞳,不是龍之眼的那種豎瞳,比較像貓,但中間的瞳孔收得非常細。」

「原來如此。」

「你不驚訝?」

「我本來就是獸人。」凱歐斯轉頭向不知名的地方眺望,不一會又轉回來。「說起來,我還比較驚訝你能辨識出這裡是獸人聖地。」

「你是不是進來之前就感覺到裡面的異樣?」菲特萊爾覺得那不是需要解釋的部分,只是隱隱覺得凱歐斯並非第一次察覺自身的變化,之前不過是不清楚變化的表徵罷了。

「但我不知道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是哪裡不對。」凱歐斯此刻無法控制雙眼的變化,各種過於清晰的感受讓他不太舒服。從進來之後,那種清晰如同一股銳利的能量,讓他整個人從視覺開始有種被填塞進什麼的感覺,可事實上,除了感知能力他沒有任何變化。「進來之後,還是不知道。」

「即使你是獸人?」

「獸人有很多種族,而這裡並不是任何單一種族的聖地。」這地方對現在的獸人來說已經是失落的歷史,凱歐斯也沒想到能在這地方找到遺跡。「大概是因為這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優待。」

說著,他好笑的望著菲特萊爾笑了起來,他懂對方在想什麼,故事裡的那些段子或許真的有可能發生吧?但不會是他,再怎麼期待也沒有。

「你都沒驚訝我是獸人的這件事,怎麼卻驚訝我沒受到遺跡的恩惠?」

「唔……大概是進來之後知覺有點混亂,錯過正確的順序。」

「那麼,提醒你一件事。」凱歐斯指指天空。「從我們進來開始,光線就沒有變化。或許是之前森林晦暗的光線麻痺了我們,但遺跡裡的植物遠不如森林茂密。從我們走到現在,光線的強度沒有變化,影子也沒有改變。」

菲特萊爾一怔,猛然抬頭。

他的頭頂並沒有任何植物覆蓋,明亮的天空看起來瑩白中帶有一抹碎星似的金黃,但那不是雲不是霧,更別說看見藍天。肉眼可直視的明亮均勻落下,那是種與陽光截然不同的光源。

這裡沒有太陽,而沒有太陽的地方絕對不是之前的森林。

「這個遺跡是獨立空間嗎……」

金髮的青年仰望著方寸間的天空,腳下一個使勁,向上竄起的同時給自己施放浮空術,面對禁空的可能,單純延長滯空時間的浮空術足夠他藉由樹枝脫離樹頂,當他察覺凱歐斯跟著他躍起時也給對方放了一個浮空術,等他們雙雙懸浮在樹頂,一望無際的視野終止在金白色的穹頂之下,心跟著落下的身體一起沉入光線無法直射之處。

「已經看不到外面的森林了。」居然有這種事?外面可以毫無阻礙的觀察到遺跡,在遺跡裡卻看不到外界,甚至可能走都走不回去。

「前方的距離也變遠了。」凱歐斯落在石牆上,低頭俯瞰菲特萊爾以及前方隱約在回頭的其他身影。「我傳承到的記憶裡,沒有這個紀錄。」

「是嗎?」菲特萊爾示意凱歐斯他們該向前了。「那麼,你知道這裡究竟是哪裡嗎?」

「不知道。」凱歐斯回答的很乾脆。他是神匠,不是祭司。神匠未必每個部族都會有,但神匠是為神及其眷顧者鑄造武器的最高技藝者,因此他血脈的記憶裡每個部族的資訊都有,真正隱密的紀錄卻只跟他的本職有關。一如他記得武器要達到最強的完美狀態在聖地供奉的儀式,卻不記得聖地究竟在哪裡。

他知道聖地的名字,腦海裡有如同畫卷的影像能讓他回憶起這裡曾經的佈局以及人事,但不詳細。或許曾經的神匠就是一直住在聖地裡,又或者每次要前來聖地就是透過部族裡的祭司,但不論是哪種可能都意外的沒有隨著血脈傳承甦醒在腦中。

菲特萊爾想想也是,獸人自然知道自己有聖地,但傳承已斷絕許久。皇室紀錄中,獸人祭司遺落這個最重要的聖地至少千年以上,那凱歐斯不知道聖地的詳情很正常……?

等等。

「凱歐斯,你說,這不是任何單一種族的聖地,你認得出這是哪種聖地?」

「是,怎麼了?」

「血脈傳承也有階級差異,一如人類的平民不需要研讀紋章學,普通的傳承也只需要在血脈中烙印獸人對聖地的敬畏。」菲特萊爾用眼角看了看凱歐斯。「你說你是鑄劍師,現在,你是個有不普通傳承的獸人鑄劍師──你的傳承是如何覺醒的?」

凱歐斯保持沈默,顯然他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之前曾經與一個被半獸人騎兵追殺的狐族祭司候補同行,雖然我跟他不是非常熟,但在失散前,北方這塊地方幾乎所有的獸人部落都被半獸人屠滅。」

菲特萊爾明確的感覺到身旁之人的氣息為之丕變,沉默似乎變得更加堅硬,沒多久他們和黛芙琳一行會合,凱歐斯再次收到對他雙眼變化驚奇的反應,卻沒能打破沉默,只是繼續往前走。

在光線毫無變化的環境裡逐漸失去時間趕,菲特萊爾等人按照飢餓感與體力決定開始尋找夜晚休息的地點,最後決定在前方的一處……似乎是庭院一角的空地紮營,因為在那裡他們找到了個水池的殘蹟,清澈無毒的水迄今仍在湧出,卻不曾滿出水池,也不知道理應溢出的部分流往何處。

就在他們清理好地面,即將紮營的那刻,如雲如霧不知高度的瑩白天空突然下降──不,或者不能用下降來形容,那是如同紡織一般的從一團羊毛中抽出線頭,從天空拉長至地面,宛若漏斗,金白色的細線盤旋繚繞,強大的氣旋讓菲特萊爾等人退離那抹顏色。

金髮青年注意到空間的扭曲,安全起見他讓所有人退得更遠,金白色中的金色光芒越來越盛,就像在宣告即將到來的現實,菲特萊爾抽出坎納托爾,給自己施放了一層又一層的魔法盾。

勁風驟散,飛沙走石,這些都干擾不了魔法盾防護的視線,菲特萊爾逐漸睜大的雙眼卻覺得自己看錯了。

凱歐斯也覺得自己看錯了。

「──史托克!?蒂娜!?巴爾德、海萊因……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嘿!你沒事真是太好啦!」史托克肉肉的笑臉小跑步的靠過來用力抱住菲特萊爾,大力的在對方的背上拍兩下。「我們有趕上晚餐嗎?你有發現什麼新食材嗎?喔,對了,凱歐斯你怎麼也在這裡?」

菲特萊爾愣了愣,從面無表情到似乎有點想哭,又慢慢的、一點點的,從嘴角笑到眉梢,抬手抱住史托克,不重不輕的拍兩下。

是好久不見的史托克本人呢,真好。

 

● ○ ● ○ ● ○ ● ○ ●

 

怎麼出現在這裡是個簡單的答案,解釋這個答案就需要很多時間,史托克對菲特萊爾沒什麼懷疑就相信他是本尊這點非常開心,聽說這裡沒啥危險便鑽進樹林尋找食材。至於蒂娜等人和黛芙琳等人都沒天真到能立刻相信陌生人沒問題,在小水池相對的兩個地方各自紮營。

凱歐斯兩邊都認識,雖然無法確認從天而降的那群人事否沒問題,可大費周章的從天而降就為了偽裝某些人?獸人在心裡搖搖頭,往蒂娜一群人走去,毫不意外獲得戒備卻不算拒絕的反應。

「你們……」因為史托克已經說了等吃晚餐的時候一次說清楚,凱歐斯突然不曉得問什麼比較適合。「庫魯呢?」

「他原本應該是跟我們一起過來的,」蒂娜挪動一下身體,似乎有些不自在。「或許是帕席歐沒有跟我們一起行動他不開心,所以傳送途中出了點問題……但他應該在這裡。」

「所以帕席歐現在跟那兩隻龍在一起?」

「不,龍半路就回龍谷去了。我們本來在一起,是後來才分開,所以他現在的情況我們完全不清楚。」

凱歐斯點頭表示明白,對於即將成年的純血魔族又多了一層認識……不,什麼都想悶頭自己解決證明自己的這種感覺,似乎每個種族將要成年的小鬼都差不多?

思緒跑偏,毫無變化的光線似乎從視覺開始麻痺人的五感,凱歐斯靠在樹上,閉起眼,覺得感官被強化所帶來的疲倦正在消退,過去幾天從來沒有維持這麼長的時間,而今天進入遺跡到現在……

凱歐斯睜開雙眼,過於銳利的一切又撲面而來,闔眼,重歸平靜。他回想這個變化從何時開始,才發現進來之後的記憶居然一片模糊。

「我回來了~~」史托克拎著一堆蘑菇和不知名植物返回,雖然大豐收表情卻異常凝重,奧梅索看著史托克又見姊姊哼地撇頭,極其聰慧地明白自己此刻的任務。

「發現什麼?」

「……沒有肉。」史托克凝重的表情不是刻意賣弄,亦非食慾無法滿足的怨念,他是真的覺得這件事很嚴重。「這裡沒有大型的動物就算了,沒有蟲、蛇、鳥……我出去繞了一圈,植物以外會動的似乎就只有我們──你們都不覺得這裡太安靜很詭異?」

「……不,」菲特萊爾只回想了一下便得出更糟的答案。「更詭異的是從進來之後我們都覺得理所當然。」

史托克貌似理解實則茫然地附和點頭,手下料理的動作半點不慢,以比他平常使用武技還要快速的手法處理食材進行烹飪,看得有專用廚師的黛芙琳目瞪口呆。蒂娜將對方的表情看到眼裡,不知為何有種又丟臉又得意的心情,摀著臉就開始思考還有什麼藥能讓這吃貨再爭氣一點,這種心心念念想讓對方變強結果發現進步的方向不對的心情,就算食物很好吃也還是胃痛啊!!

食物的芳香開始瀰漫在林間,史托克一行人還勉強能抵抗誘惑,已經很久不曾吃到美食的黛芙琳一行此刻完全失去對話的心情,眼巴巴望著史托克的模樣既像在欣賞表演又像等待餵食的小動物,曾與史托克同行過的菲特萊爾非常能理解二姊的心情,更慶幸這次小伙伴沒使用『特選』食材,不然……

菲特萊爾心情複雜的把視線從姊姊身上挪開,總覺得黛芙琳不論是花容失色還是興致高昂的根史托克討論新世界,都美妙的讓他完全不想看。

幸好在他與史托克分別的期間,蒂娜製作鍊金術道具將史托克的料理效率再次升級,這讓他們不用多做等待便能人手一份,溫暖的幸福滋味安撫飢餓帶來的焦慮後,史托克從他們失散後開始說,說到法札巴德的部分還看向凱歐斯奇怪對方怎麼沒說。

「沒有你們,他怎麼能確定我沒問題呢?史托克,繼續,小事情不重要。」

小事情?史托克抓抓下巴,將滿到喉嚨的八卦之心吞回他寬廣的肚子裡,又說起離開法札巴德後那短暫的同行。

「庫魯很強,就是莫名的、神經病一般的迷戀帕席歐,但大抵上人很好。」史托克給野蠻人一張好人卡。「總之帕席歐人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去哪裡。喔對了,他說如果碰到你的話跟你說他有收到信,問好之外要你自己多注意各種變化。」

「……我沒有寫信。」

菲特萊爾知道史托克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說謊安慰他,當然帕席歐更不可能說謊。史托克說信件出現在大賢者那裡,至少來源是大賢者信任的對象。那麼,究竟是幫忙說謊呢?還是……?

「所以有人模仿你的筆跡寫一封信給帕席歐?為什麼?!而且蒂娜的那位祖奶奶還收了!?」

「嗯……」菲特萊爾想了一下,還是沒辦法把腦中模糊的想法具體化。「等出去再來想這件事。你們知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嗎?」

「哈……我們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道,我保證!」

「史托克……」你這種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我好懷念又好頭痛。「你說你們是因為神棍……不,預言師大人的指引來到這裡,他有說為什麼嗎?」

「嗯,『你們的命運正在等著你們。』這個算嗎?」

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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