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歐斯一路上都很安靜,菲特萊爾被姊姊調戲的時候有想過對方式否會覺得受到冷落,想起帕席歐以及森林外的事情,小王子靠過去非常坦率又非常有禮貌的先道歉再求問,凱歐斯眉毛微挑,只說自己從很遠的地方過來,菲特萊爾想知道的他一概不清楚。

帕席歐的事情也被心底說不清的念頭簡單帶過,凱歐斯反省自己欺負小孩實在不像樣,卻也好奇這孩子明明想知道更多,倒真的像放下什麼不再詢問,整個人從裡而外散發一種顯而易見的光彩與喜悅。

有些刺眼,凱歐斯心想。觀察菲特萊爾的眼睛細細瞇起,他不否認自己欣賞這個大大方方讓他觀察的孩子。畢竟獸人一族最喜歡的就是真誠坦率性格的人和小孩,菲特萊爾這樣的很難被討厭。說起來帕席歐那樣才是大部分獸人不喜歡的類型,那種以真誠作為相處訣竅的行為或許會讓魯直一點的獸人覺得被侮辱,但他見過帕席歐虛弱中不算計的樣子,後來反倒覺得這年輕魔族刻意露出有破綻的虛偽十分可愛。

那是種心照不宣的娛樂,獸人之間他沒見過,人類間的往來也不曾有過這樣的體驗,偶爾有幾個精靈會這樣開開玩笑,也沒有帕席歐那樣挑動他的情緒。

豹族的神匠略略出神在回憶裡,菲特萊爾見對方又沉默下來也頗為無奈,凱歐斯並非拒絕與他交談,雖然不怎麼想提起帕席歐,但顯然也不是什麼不好的回憶。

「凱歐斯。」

總算回神的男人側頭看向菲特萊爾。

「我有個臉上總是沒什麼表情,也不怎麼習慣說話聊天的朋友。」菲特萊爾想起巴爾德,下意識的就翻找起對方送給自己的木雕,是隻長毛彎角的牛,巴掌大的雕像脫離儲物空間後彷彿在掌心憨態可掬的笑著,菲特萊爾遞給略顯好奇的凱歐斯。「所以如果我跟你聊天會讓你困擾,請告訴我。」

面對有『翅膀的混蛋』時的伶牙俐齒在此刻似乎退化成不會說話的孩子一般,凱歐斯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回答,於是花了點時間思考,連黛芙琳偷偷摸摸湊上來偷聽的事情也沒介意,片刻之後才從遙遠故鄉所沒有的斑斕光影中找出自己的答案。

「我原本的職業是鑄劍師,」凱歐斯慢慢的說,森林裡濕潤的風雨泥土的氣味讓他不太習慣,卻不討厭,或許這就跟認識身邊這個人一樣。「待在鐵爐前的人習慣熾熱的溫度,習慣在千篇一律的聲音中聆聽鐵鎚與礦石稍縱即逝的歡呼,火焰刺痛雙眼又難以捉磨,卻值得信賴。」

「所以……你想說你更習慣聆聽?」

「我聽的時候總是比說的機會多。」

「但我覺得你並不是很想說話。」至少對著我你不是很有對談的慾望。菲特萊爾默默補充,眼睛盯著凱歐斯,看對方又思考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因為不想說謊,我並非自願來到這裡。」凱歐斯說完,無奈的發現這兩姊弟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只好把原因歸於貴族之間的黑暗手段多到這兩人什麼都不意外。「確實有事找你,等適當的時候再說吧。」

菲特萊爾不意外會得到這種答案,對方誠實的說出『有事找你』已經很天真很彆扭很……可愛了,雖然少根筋卻又在其他地方補回來的黛芙琳就更不用擔心會不懂眼前怎麼回事,只是無比自然的接過聊天的任務,輕巧滾落在樹葉間的聲音為這片太過安靜的森林帶來不一樣的生命力,讓凱歐斯藉由寡言頑固包裹的秘密幾乎像脫衣舞男一樣只差一點就脫個精光。

「……為什麼是脫衣舞男?」菲特萊爾眼角看見凱歐斯無言以對的臉,說實話,面對自己的『姊姊』,此刻他也挺想順應本心的無言以對。

「因為我喜歡半裸的男人勝過半裸的女人啊!既然要比喻,那當然是使用能讓自己心情愉快而別人未必愉快的對象,而且你不覺得使用男性在這件事情上寓意豐富嗎?」

用一張嘴扒光一位男性的豐富寓意嗎?

小王子覺得聽到遙遠祖國的禮儀老師和語文老師哀慟的哭泣聲,卻對勸阻眼前的女性毫無辦法──如果說母親是這世界上最強職業排行榜第一名,菲特萊爾覺得『姊姊』這個職業大概是第二名,至於勇者,或許只能佔個前五名。

至於姊姊套出來的,凱歐斯救助過帕席歐以及要幫他改造配劍的兩件事,此時此地反而沒有凱歐斯『說出來』的這個事實重要。過去的事無可更改,預定的計畫比不上即將面對的問題,至於姊姊沒能解決的重點部位,菲特萊爾認同每個人都有含蓄的權力。

至於是否危及自身性命,很多時候並非取決於秘密或者陰謀,而是端看自身的能力。這樣的想法並非源於自傲,更趨近於消極──如果沒有能力,知道陰謀又能怎麼樣呢?如果不能怎麼樣,是否知道又有何區別?

這樣隱諱的念頭如同將其他人的性命也交到凱歐斯手上,菲特萊爾再次日的路途中每一步都在林蔭下猶豫,心跳聲在焦慮中逐漸蓋過一行人的腳步聲,直到腰間那把渴望與人溝通的劍動了動,神智才如同溺水者被拉出水面一般地清醒過來。

「小伙伴,你還好吧?」

自從菲特萊爾的精神型態觸手化,坎納托爾也學會如何利用那些觸手同他的持有者溝通。雖然在他看來不能發出聲音的溝通根本罔顧他存在的意義,但身為有追求、有文化而且應該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劍,就算不用也不能不會。

這種換個人可能會想折劍的聒噪技能就在與菲特萊爾遊蕩森林的期間練成,坎納托爾絕對不會承認,他在主人宛若遊魂的期間放棄聲音而使用精神力將言語印入對方腦中是基於恐懼,而且並非恐懼持有者死在無人森林讓他蒙塵腐朽,純粹就是擔心自己的主人。

擔心主人什麼的……身為一把將來必定銘刻在歷史上的名劍,坎納托爾告訴自己,就算應該是主人討好他,一把好劍的品格也應該不吝於投資,情感投資是大人物應有的社交品格。

嗯,沒錯,就是這樣,我才不是關心小伙伴呢,這是禮貌!是為了以後還可以痛快說話的必要投資!

「……沒事。」

「少來,你看,你有問題到我的話都變少了。」

菲特萊爾覺得自己無言以對到幾乎腦子空白,再回神,心情毫無道理的變好,雖然什麼都沒解決卻感到輕鬆。

「我只是又陷入沒有建設性的煩惱,現在稍稍跳脫出來,就沒事了。」

「稍稍?!你幹嘛不『整個』出來?話說回來,你沒發現從你見到你姊姊之後就不太對勁?」

「碰到讓人頭痛的對象,『很對勁』才奇怪吧?」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種影響。這麼俗氣的問題不在討論範圍內,我指的是更偏向幻術、魔法的那種影響。」

坎納托爾話中的資訊有點多,菲特萊爾的步伐幾不可察的改變被凱歐斯發現,投來疑惑的目光,菲特萊爾朝對方笑笑、不做解釋,才垂下眼腳步不停的繼續方才的對話。

「偏向?所以不是幻術也不是魔法,卻有相似的效果?」

「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如果劍有下巴,菲特萊爾覺得坎納托爾應該正很神棍的抓下巴。「但身為魔法武器這個系統的一員,總覺得有親戚的親戚的親戚在這附近散發一種玄妙的味道,嗯,我也不太會形容,你懂那種感覺。」

我不懂……

菲特萊爾一不小心把這三個字洩漏出去,換來坎納托爾吵鬧的『身為心靈相通的小伙伴你怎麼可以不懂呢!!』的無盡抗議,這些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全被他拋之腦後,就算不懂那種感覺,至少菲特萊爾還是抓到一個重點。

在這森林裡有個魔法、神力、或者可以直接以『超凡』來形容的造物存在,坎納托爾的形容可能代表這東西最開始並非由姊姊攜帶,而是他們正在靠近。從他們這幾天的移動距離來看這樣物品的影響範圍非常大,在即將抵達的今天卻沒有更強烈的影響。

既然姊姊說是個遺跡,那麼破損的不是物品就是封印,這是最一般的可能,其他的呢?

有人刻意使用?

「小菲爾,我覺得不像有人使用的樣子,但只是直覺,僅供~參~考~~」

再次將無用的聲音過濾後,菲特萊爾決定相信坎納托爾的直覺,或許二姊黛芙琳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根本就不是遺跡的存在或者國內的衝突,而是為了獲取那樣物品,那麼最開始看見附著在二姊身上的黑影,又是偶然還是為了其他的原因?

問題似乎瞬間回到最開始的原點:老師莫卡蘭究竟想做什麼?不論凱歐斯所說的事情是真是假,他必然會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那麼,他會是某個計畫中的一部份?

越想越複雜,煩躁感又重新如烏雲籠罩,菲特萊爾察覺這點,努力把已經思考無數遍的問題一個個放下。在坎納托爾提醒這種異常後,這種焦慮煩躁顯然是危險的前兆,在進入姊姊所說的遺跡之前,最好還是私底下問問其他人是否也有受到影響。

「啊,這個很必要,但我覺得啊,小伙伴,你二姊就不用問了,總覺得她的大腦堪比我雪亮的身體!」

因為實在是個問題多到無從下手的發言,菲特萊爾這次徹底切斷與坎納托爾的溝通,茂密的植物與藤蔓後,此行的目標終於如同薄紗後的美人出現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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