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的更新,這回開始是第四集的進度了……Q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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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火在林地間的空地燃燒。

夏天的森林褪去春季的陰寒濕冷,萬物從復甦直至興盛,在驟然降溫的夜裡叨叨絮絮。那由無數生命力所匯聚成的聲音映亮了火焰,伴隨些微的濕度與松針燃燒的芬芳裊裊騰空。

細淡的輕煙燻痛菲特萊爾雙眼,但還能忍受,於是他僅沉默著不為所動。許久不曾喝到的美酒在手上孤單地散發香氣,碧藍的雙眸很安靜地望著曾經被他稱呼為『二姊』的女性,寧靜平淡到幾近虛無的眼神令被凝視的女性顯露幾分不自在。

如果是以前,菲特萊爾或許會垂下眼、轉移視線,他知道這樣做對方會鬆口氣,即使他要問的問題都一樣,對方也會覺得不被注視比較好……應付。

為什麼會這樣想?菲特萊爾望著那張不自在中依然顯露關心的臉,因為隱瞞秘密就將對方往昔的付出一概否定那也太過幼稚,不過,『姊姊』確實是一邊關心著一邊又希望能蒙混過關。

「我還是……叫妳二姊吧。」

「啊?嗯。」二公主黛芙琳差點就說出『你本來就該叫我二姊!』這種話,但一想到叔公送來的消息,手指就在大腿上戳了又戳,打地鼠一般地把每個字都按回身體裡。

……不打算說嗎?

從救下黛芙琳開始菲特萊爾便忙於治療傷患、收拾現場、並且帶人前往適合紮營的地點,一路上都沒問對方為何會在這裡。在菲特萊爾看來,這段時間都足夠讓人平復下來說點什麼,只是對二姊來說似乎不足以讓她決定該說什麼。

黛芙林自己也察覺到這一點,但假裝跟以前一樣並不會比較能安慰菲特萊爾。身為家人……黛芙琳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加油,告訴自己身為家人就是會在乎那麼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即使大部分皇族的親情都建立在演技上,但他們家不是這樣。

「小菲爾啊……姊姊們對你是真心的,現在也是。」黛芙琳抬頭望了眼菲特萊爾,又低頭拿著樹枝戳著火堆裡燃燒的松果。「那時候誰曉得你是叔公的弟弟?話說回來知道又怎麼樣呢?發現你的時候你就那麼一丁點大,養這麼久也不是白養的啊……」

「姊姊想說『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了』這樣的話吧?」

「養狗哪有養你麻煩。」黛芙琳哼兩聲,劈啪一聲地戳斷了手中的樹枝,怔了一瞬就把斷枝扔進火焰裡,撿起另一枝繼續戳著火堆裡還完整的松果。「可是你會叫姊姊,挖空心思的給我們送禮物,唱好聽的歌給我們聽……心血來潮有什麼靈感,大家一起偷偷摸摸的瞞著老師做實驗,誰心情不好了你就軟軟的湊上來抱一個,你哭了所有的姊姊們都抱緊你一個幫你出氣……」

黛芙琳自己說得眼睛紅紅,好半天才抬頭盯著菲特萊爾弱弱的說:「難道你不要我們了?」

菲特萊爾怔了怔,還沒來得及回答黛芙琳的話,又聽到姊姊忿忿地咕噥:「叔公算什麼,弟弟誰養就算誰的啊……」,心裡才正湧現的溫暖又多了熟悉的啼笑皆非──果然還是那個二姊呢。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嗯?」黛芙琳直覺地反駁,接著才驚覺對話似乎前後不接,抬頭就看見一整晚沒笑過的菲特萊爾正柔柔地對著她笑。「……小菲爾,你笑了耶……」

「呃?」菲特萊爾摸摸臉,這才意識到從見面開始他都沒笑過。「……不好嗎?」

黛芙琳迅速搖頭,然後兩人都意識到這樣的對話和動作有多傻氣,只對看一眼便不約而同的笑出來。輕輕的笑聲漸漸飛揚,在火光裡明滅,一段距離外紮營的隨從們不明所以地望來只覺得氣氛寧和,簡單的因為主君的快樂而快樂。

這樣很好,就跟記憶裡熟悉的一樣好。菲特萊爾想,王家的秘密永遠都只是秘密,不論有沒有這些,誰不是過日子?國王有國王的工作,臣子與百姓也仍然得在層層疊疊的制度下辛勤勞動,不論是否喜歡。

大概只有野心家會覺得這些秘密擁有異常的價值,但現在冷靜的思考,菲特萊爾又覺得需要這個秘密做為養分的野心非常奇妙。

他是艾勒西恩的弟弟這件事不具有秘密的價值,但他為什麼會成為現在的王子、為什麼會產生時間的落差等等的問題則是陰謀論者的最愛。然而陰謀論者未必是利用者,利用這些問題背後真相的人們又想獲得什麼?

王權?伊提安家的名聲?

菲特萊爾知道自己身體裡的那個『問題』,野心家要造成什麼動亂,最簡單的就是製造恐慌、想辦法證明他異於常人,只要能在大庭廣眾下讓人覺得不容易死的他是個妖怪,那麼混亂和浪潮搬湧向王宮的質疑就少不了。

接著,然後呢?那是手段造成的結果,不是目的。

艾勒西恩告訴自己這件事,沒多久自己跑到這裡鬧失蹤,而現在姊姊出現在這裡……應該是發生某些事才會讓姊姊沾上『那種東西』的痕跡、又帶著五個人就跑到遠方的森林──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

他不在故鄉,卻依然發生一些顯然不太好的事情,如果這些人和那個領地的計畫者是一夥的,那他們應該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雖然不知道第一次死而復生時會發生什麼就是了。

「菲爾~~」黛芙琳揮動被燻黑一大截的樹枝,把弟弟的注意力抓回來。「你剛剛笑容變得好奸險呀,想到什麼呢?」

「唔嗯……」這種漏洞百出的推測、還有自己殺了也不容易死的事情似乎先別說比較好?「姊姊,能不能告訴我當初是怎麼……怎麼會領養我?」

撿到、發現、靈感這三個詞讓菲特萊爾猶豫一瞬,最後還是決定對自己好一點而使用離事實最遠的形容詞,弄得黛芙琳好奇怪菲特萊爾的用詞怎麼不優美也不精準了,視線在弟弟古怪的眉眼嘴角盤旋幾番,才若有似無地笑了幾聲。

「那時候,嗯,我當然還是個小女孩,大概這麼高,」黛芙琳比了一個比兩尺略低的高度,接著手又停在一個比兩尺高一個拳頭的位置。「大姊這麼高,你三姐那時候還沒辦法離開王宮,所以多半是我跟你大姊兩個人偷偷的四處探險。然後嘛……就很老梗的找到你囉。」

黛芙琳說完就嘻嘻竊笑,菲特萊爾無奈望著吊他胃口的姊姊,雖然他大概瞭解老梗指的是什麼──不就是探險途中不小心闖入禁區或者是塵封的秘密房間,然後『喔──!』的打開後還『哇──!』的發現他──等等,不對。

「找到,然後就這樣把我帶回來了?」

「就是這樣,大姊爬上去,然後遞給我。」

「等等……二姊……」這種如同爬樹摘果子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你們就這樣把我帶回家了?」菲特萊爾不確定該怎麼說,雙手含糊地比了一下,才定型成一個『伸手拿出一樣東西』、接著『交出去』的動作。「就這樣?」

「嗯,就是這樣。」黛芙琳也比了一個拿出來遞出去的動作,彷彿忘記那個東西長大後是坐在對面的弟弟。

「就……」已經很清楚姊姊的意思真的就是『毫無障礙的把他拿出來』,然後『沒有任何阻礙的將他帶走』,但因為被移動的主詞是他本人,造成菲特萊爾無法分辦究竟是難以接受『自己這種危險物品居然這麼簡單就能帶走』,還是『艾勒西恩居然懶到連一點陷阱都沒做!?』。即使模糊的意識到過程不可能太困難,可是簡單到沒有難度又有點……

菲特萊爾真不想承認自己居然會因為沒有被『妥善的封印』而受傷──但這太不合理!他不是危險物品嗎!?

理論上他身體裡關的是危險物品吧?

「菲爾?」

「姊姊是在哪裡找到我的?」

「嗯──算是北苑吧?」

黛芙琳不太確定,因為實際地點是遠離皇宮北苑一小段距離的地方,她也不知道這算偏殿還是算離宮或者算獵宮什麼的。因為這段距離很明顯還有人為造景連接,令人覺得這是王宮建築群的延伸。

她記得自己當初跟大姊騎著小馬離開皇宮,然後一路玩到那裡,可惜現在回想起來許多記憶早已模糊。

「有些部分我記不得了,你也別問我有沒有被操縱過記憶的感覺,我分不出來。但如果我真的被操縱過記憶,你覺得我說的這些話還可信嗎?是還有隱約的印象聽說那邊不可以靠近,可我和大姊是怎麼鑽出密道、看到小馬然後一路玩過去接著又鑽進密道……我記得過程,但這感覺就像閱讀一本書……」

「沒有自己經歷的實感?」

「我記得經歷時的心情,只是那些情緒起伏和記憶的過程有點落差,就好像音樂落了一拍子,又彷彿隔了一層紗在看這些記憶。沒辦法判斷是我忘記什麼重點所以怎麼都覺得不對,還是因為被人刻意隱藏所以這樣──嗯,客觀來說的話,就是這樣。」

黛芙琳異常簡單乾脆的說完,沒有說服菲特萊爾相信、也沒有保證訊息的可靠性。判斷真偽的工作不該是由她來做,因為小菲爾應該會很想自己解決這件事才對。

「……姊姊,你現在笑得好詭異。」

「沒有呀,姊姊只是覺得男孩子果然要出門給人糟蹋一圈回家才會長大呢。」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心情好複雜,菲特萊爾發現自己沒辦法反駁『被糟蹋』就更糾結了。雖然那些苦難是鍛鍊,但累積勇者點數升級的時候的確是不得不滿足各種奇妙顧客的需求。「二姊,你害我想起不好的回憶了。」

「是想起那個自己失蹤還害得你不想回家的男人呢,還是被路邊的變態騷擾結果你卻猶豫要不要下重手,結果變態越聚越多只能逃跑的事情呢?」

「姊姊你──我……」

本來以為自己大有進步、已經變得沉穩的菲特萊爾,還沒來得及適應從疏離恢復到親熟的關係,二姊已經『嘿嘿嘿』地恢復常態開始調戲他,發現他這樣頓住後,又搖頭嘆息。

「什麼嘛,看你剛剛那麼有壓迫感的樣子,怎麼這樣就不行了呢?沒辦法調戲男人,好歹也要能調戲姊姊啊!出門回來最重要的地方都沒進步姊姊好難過!!」

「姊姊,我出門進行的是勇者修業而不是牛郎修業,調戲什麼的──唔!」解釋到一半,猛然一張紙被黛芙琳塞到眼前,菲特萊爾身體不禁微微後傾拉開距離,一看清楚紙上的東西就嘴角一抽。「二姊,你不知道廣告都是騙人的嗎?」

「是嗎?可是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啊。」

如果你認識那個把寫傳單當消遣的人就不會這樣想了。

「姊姊,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風格,如果所有的同行看到人就上前調戲,我想治安官會很忙很忙。而且姊姊你要知道,他們尤其以調戲公主為最大願景。」

「嗯?那有什麼關係,我可以給他們打分數啊,心情好還可以調戲回去說『練練再來』,這不是很好嗎?」

「……大姊知道一定會把你抓回去念一頓的喔。」那些勇者們要是聽到你現在的發言,一定會徹底對公主這種生物絕望,然後大姊就會讓二姊你絕望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唉呀,小菲爾你一定不會告訴希維雅姊姊的啊,那我又怎麼會被念呢對不對?」

以後會不會說不一定,但菲特萊爾知道現在一定是說『對』。

「很好,果然小菲爾最好了!」

不好也不行啊。菲特萊爾苦笑,拿起熱水又給黛芙琳續了一杯茶。森林已經漸漸連蟲鳴都進入沉睡。他側耳傾聽,負責值夜的隨從在營地邊緣帶來些許動靜,啜飲的吞嚥聲則來自於二姊,火焰晃動出短促的劈啪聲,像在告訴他:簡單的事情就是那麼簡單。

有些從見面到現在都極其不穩定的東西終於輕柔地安放在泥地上,或許以後沒辦法那麼乾淨,卻總可以藉著泥土牢固的茁壯吧?

這麼想著的菲特萊爾,總算問起一個近在眼前卻一直沒有問出口的問題:為什麼黛芙琳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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