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特萊爾立刻醒悟並且尷尬地抓頭,西爾伯曼倒是覺得在戰鬥中能多學一點只有好處。不過現在要面對的是誰也不知道的東西,的確……咳,謹慎。

走在海萊因前面的一老一少臉紅反省,西爾伯曼指揮的藤蔓讓一行人順利的走向地底空間的終點,當他們打量、釋放知覺與精神力小心探查,都有點束手無策。

「這東西……」西爾伯曼實在很想說他沒辦法。「我可以引走一些力量將他轉化給這片失去太多生命力的土地,但其他的……不好動手。」

黑色中夾雜無數顏色蠕動的氣狀團塊就像個整理得很差勁的倉庫,充滿了氣息繁雜的生命力、靈魂碎片、甚至是法則碎片,各式各樣從生命體剝削而來的各種力量被聚集在這裡,以在場之人無法理解的方式,詭異又極度危險的『存放』在這裡。

西爾伯曼甚至沒那麼確定,他引走外圍溢散的那些能量真的是安全的。

「這個……我大概可以分走一點,」海萊因也不是那麼有自信。「獸人祭司有些特殊的手段應付這種靈魂碎片,但大概不多。」

「我……」菲特萊爾盯著這一大團黑色,拔出坎納托爾。「坎納托爾,你有辦法讓他更穩定一點嗎?」

「嗯……一點的話,真的只有一點,大概就是可以讓你失手時的『磅轟隆!!』變成『轟隆!』──這樣可以嗎?」

西爾伯曼比菲特萊爾以為的冷靜讓他謝天謝地,對於坎納托爾的『可不可以?』現在也不是說不可以的時候。

「黑色的部分我想我可以解決,」菲特萊爾知道身體裡的騷動渴望吞噬些什麼,那總歸是種解決方案。「但剩下的部分……我在想……有沒有可能用傳送陣之類的傳送給帕席歐,泉中樹應該可以將這些全部吸收。」

「……我不確定。」西爾伯曼當初是利用幼苗與母株之間的關連,以及同為水的環境,讓卡蘭嘉斯頓的法則與力量降臨到這裡,卡蘭嘉斯頓足夠強大得去支撐這樣的通道直到通道成形。「帕席歐被那東西包圍,我雖然布下帕席歐所在之處的魔法陣,但只憑這些無法打開通道。」

「如果用精神聯繫呢?」菲特萊爾抬頭。「帕席歐在我身上留下精神烙印,用那個應該可以?」

「可以,但那需要你現出烙印,然後進入沈睡狀態。可是這樣一來,那些『黑色的』部分……」

「我想沒問題,之前帕席歐要我幫忙的時候,他從不曾讓我保持清醒。」菲特萊爾握緊手中那顆召喚獸的卵。「只要盡量增強抽取的力度和傳輸速度,大概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這麼決定了?」

「我們沒有辦法放著等其他人來……」

「誰說沒有?」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所有人一齊朝聲源攻擊,但對方根本不硬接,幾個閃避出現在他們進前,菲特萊爾見狀飛快喊出「住手!」

「叔……叔公……」

「嗯。」艾勒西恩抬頭看著他們束手無策的那一大團。「我剛剛聽了一下,是個不錯的計畫。」

「咦?」菲特萊爾驚訝地抬頭望去,對著艾勒西恩的目光,隱隱有種對方並不在乎他生命的感覺。「叔公……也覺得可行嗎?」

「嗯,不過,那把劍借我一下。」

艾勒西恩伸手,看菲特萊爾愣愣地睜著眼睛,接著才很慢很慢地將正大聲抗議的劍放到他手中。

「別叫,先跟老子把這裡的空間弄得牢固點──你不希望自己的主人死吧?」

坎納托爾嘖了好幾聲被艾勒西恩帶離房間,不多時,一層金光掃過腳下,空間的感覺變得遲至而凝重,艾勒西恩走回來,將劍插在地上。

「──你這樣我會受傷!!」

「怎麼可能──在完成你說的東西之前他得一直待在外面,這樣方便。」

艾勒西恩交代完就開始跟西爾伯曼討論魔法陣和使用材料,身為血親,有艾勒西恩的存在可以更好的連結兩端以及空間中的這一大團混和物。西爾伯曼說出魔法陣連結的關鍵處,以及更改的地方,艾勒西恩大致理解之後,發現精靈法師果然也是很奸詐的老頭子。

「平衡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啊。」

「艾勒西恩大人,這種需要體力、天賦與經驗的工作,除您以外現場沒有人能做得更好。至於小菲爾所說只要他在就能解決……的這部分,是真的嗎?」

「是,不過既然我在,大概會更順利。」艾勒西恩看看地上,用腳掃走少量的碎石與地毯。「開始吧。」

與湖底相同,西爾伯曼再次製作的魔法陣並不是用畫的,雖著咒語與材料融合,一個籠罩那一團能量與菲特萊爾的魔法陣緩緩出現在地上。

「麻煩你了,菲特萊爾。」

菲特萊爾點頭,乖乖躺下,將帕席歐給他的蛋放在胸口,翻手拿出催眠的藥劑就喝下去,不用多久,少年便完全沈睡。

艾勒西恩又過了一陣子,讓菲特萊爾睡得更沈之後才上前,快速地將精神烙印中的一部分精神力提出,如同黃金溶液的一小團精神力從菲特萊爾的額頭上飄出,迅速溶化在魔法陣的光芒裡,魔法陣上所有文字瞬間大亮!

「現在呢?」

「很簡單。」

艾勒西恩走出魔法陣,拔起坎納托爾,在其他人驚訝的目光中將魔劍拋出,優美銳利的光芒劃破那危險的平衡,插入菲特萊爾手邊的石縫,原本蠕動翻滾的雲團瞬間有如沸騰的水,一齊衝向菲特萊爾!

那些『東西』衝入菲特萊爾胸口的瞬間,超越世間之理的黑從交界湧現、破浪而出,撕碎試圖進入他領地的異物,眨眼展開自己將菲特萊爾完全保護住,其姿態對衝擊著從未見過的人。自菲特萊爾胸口出現之物不在乎那些,它殺向即將再次凝聚的雲團,將之絞成粉碎,花瓣般的構造不斷吸收魔法陣中的一切,強烈的光隨之從菲特萊爾身上亮起!

「……晉階?」從兩種不同的黑開始廝殺,海萊因便不敢照原訂計畫動手,只敢攔截那些飄出魔法陣的靈魂碎片。看著菲特萊爾晉階,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起奇妙的氣氛。

「嗯。」艾勒西恩抬手,魔法陣的光芒變得更盛。「長老,開始吧。」

光芒中的黑正逐漸合而為一,原本凝實的黑色雲團已經碎散呈色彩繽紛的光點和霧氣,緩緩沈澱在魔法陣的光芒中,隨著魔法陣的光芒越來越強,沈澱也轉化為吸收,能量的流動帶起勁風,光的洪流正透過魔法陣奔向目的地,連菲特萊爾身上的光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抽離。

自菲特萊爾體內盛放的黑色花朵已經消失,不知何時魔法陣中的少年已經成為能量的來源,菲特萊爾身上流轉的光芒看似逐漸黯淡,卻始終維持在一個程度。穩穩地晉升一階後,既沒有繼續晉階也沒有因為抽取能量而降階,海萊因在佩服兩位施術者技術的同時再次驚訝能量的純粹與龐大。

這種處理法非常異常,卻無法否認幸好有菲特萊爾。

不知過了多久,勁風逐漸化為和緩的微風,能量的抽取終於停止。艾勒西恩上前將坎納托爾收回劍鞘,扛沙包一般地將菲特萊爾放在肩頭,抬手破壞地上所有殘留的魔法陣痕跡。

「你……」艾勒西恩這才想到他完全沒問名字,但反正也沒很重要。「你照顧長老,休息好了就走。」

「走……去哪?」

「去把帕席歐撈起來。」

 

菲特萊爾做了一個夢,那似乎是領主的記憶。

帕席歐在無盡黑暗中看見一個夢,而那似乎來自於菲特萊爾。

紫色的瞳眸打量身周,從黑暗緩緩走向前方黯淡的光景中。來自不同靈魂的悲鳴如同海妖迴盪的歌聲,編織出真假難分的景象……帕席歐看見笑容、褪色卻還是能感覺到燦爛的陽光、貧瘠土地上的麥田……

略高的視線似乎是騎在馬上,眼前的畫面不斷流轉,傳遞原始觀看者的各種情緒,那些笨拙、害羞、努力、煩惱、挫折等等的複雜情感逐漸讓畫面變得更加晦暗,不變的是這個領地始終貧窮。

帕席歐似乎有些懂了,感受著黑暗深處的期望,在知道故事結局的時候為這份天真愚蠢感到遺憾;菲特萊爾還不懂,所以他疑惑為何其帶領地生活變得更好的退休勇者會變成這樣,他只是看著領主跟神秘的訪客會談,看著他們囤積材料,看無數的領民在黑白夢境中被抽取出光芒。

對不起……

夢裡的悲鳴化為沉痛的呢喃。

我以為可以成功……我以為這都是真的……我以為就算被利用也可以重新開始……

如果我有更多的時間、更多的才能、更多的金錢,這個領地一定會變得比任何地方都要好,只要犧牲一些……只要一些……這裡就不會只有窮困,不會被那些該死的傢伙看不起……

呢喃的聲音斑剝斷續,漸漸稀微,懊悔與憤怒變成執念。

憑什麼!憑什麼!!

我要成功……我不會失敗……對不起……我一定會成功……

但是……他們帶來的究竟是什麼……

夢境徹底被黑暗吞沒,強烈的窒息感襲來,菲特萊爾猛地睜開眼睛,夕陽的光芒刺痛雙眼。

「晚安啊。」

「……叔公?」菲特萊爾四處張望,發現已經離開城堡。「事情看來很順利?」

「是。」

「所以……」菲特萊爾苦笑地拉扯衣領。「果然是我身體裡的東西很有用。」

「是還能用。」艾勒西恩堆起營火,抓起一根樹枝輕輕調整火堆。「他們說你常做惡夢,不斷被殺的夢,是嗎?」

「是。」

艾勒西恩轉過頭,少年毫不猶豫的回答讓他心裡有些震盪,但也僅此而已。

「你認為我不會殺你?」

「有的人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會;有的人這麼問之後,不會。」

「所以?」

「我──我很害怕,但你不會殺我。」

「為什麼?」

「我想……我不會是唯一因此被殺的,那麼,與其那麼麻煩的殺下去,一個心甘情願被利用又可以控制的人……大概會是個好工具。」

「大概?」

「我又晉階了……這東西並不單純的渴望力量,所以我有使用期限,也需要有人監視。」

「真有趣,」艾勒西恩看著菲特萊爾蒼白卻平靜的表情,露出單純卻殘忍的笑容。「更有趣的是你不認為帕席歐是那個監視你的人?」

「嗯。」

「喔?為什麼?」艾勒西恩笑了。「別跟我說什麼他不是那種人,雖然的確我看著他二十幾年也沒有做到完全瞭解,但我想我比你更有資格這麼說。」

「因為……因為他用得太少了。如果我是工具,他用得太少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工具是我帶來的?」

「你承認什麼都沒告訴他了?」

「太聰明的工具通常不好用。」

「那為什麼人類還要培養器靈?」菲特萊爾扯扯嘴角。「是無法控制的智慧讓使用者會想毀滅,我的話……當力量失控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所以之後發生的任何事也跟我沒關係。」

「嗯……一年前的你說不出沒關係。」

「我想……活下去。所以即使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什麼、我身體裡的又是什麼,但我感覺到我的意志能影響他……這或許能讓自己變得重要點。」

「想活下去?當你看著夢境,你真的覺得自己像個普通的活人?」艾勒西恩的手指點上菲特萊爾胸口,凜冽冰冷的威壓讓少年有種連心臟都要停止的錯覺。「我很確實的殺死你了,我看著不到一歲的你完全失去氣息,然後將身為容器的屍體與內容物完全封印。」

「那我……」我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在這裡?我也想知道,我還想知道你在封印裡沈睡百年究竟發生什麼。」

「百……年?」

「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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