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特萊爾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深邃而且純粹的黑暗中,沒有風、沒有聲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腳下踩的是什麼,無盡的黑就是這裡的全部。

安穩,寧靜,停滯不動,不具侵略性,也非虛無。

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菲特萊爾沒有試圖呼喚同伴,他依稀察覺這不是現實存在的地方。

這樣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彷彿連自己都會迷失。

……如果這真的是什麼都看不到的黑暗,為什麼我看得到自己的手腳呢?

知覺的這一刻,當『這不是黑暗』的意念出現的剎那,黑掀起了風。

看不見,但就是覺得『黑正在流動』,於是有風。

風越來越大,菲特萊爾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感覺這無名之物呼嘯而過,從飛掠奔騰到逐漸微弱,彷彿正在遠去,於是它離開的地方重歸平靜。

少年張開眼,向下的視線首先看到霞色的濁霧,菲特萊爾對於自己飄浮在空中感到意外,等他抬頭看向風離去的地方,瞬間怔愣地幾近錯愕。

漆黑繁複的紋路層層相連,柔軟地舒展,宛若盛開的花。

巨大的奇妙之物離他並不遠,因此難以覷見全貌,菲特萊爾感覺得到眼前的東西似乎正對他傳遞欣喜的情緒,雖然不了解為什麼,卻出奇地不覺得意外,反而還有心情仔細研究鏤空般地層層結構……?

這是……咒文?

少年忍不住為了看得更清楚而靠近,沒有察覺他正被藤蔓般延伸的黑色包裹,在他碰觸黑色符文的那刻,無數的黑驟然收縮!!



菲特萊爾猛然睜大雙眼。

眼前依然是黑的,遲了一點才發現他很痛、很累,強烈的虛弱與沉重感讓他茫然。

又花了點時間才理解剛才的是夢境,想起黑暗之前的黑夜發生什麼事。

……得救了。

菲特萊爾閉上眼。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感覺枕頭兩邊有什麼東西蹭著他,他張開眼睛,努力轉頭,就著窗外的微光試圖打量那是什麼,但或許是他太累而那東西又貼得太近,看不出來那是什麼。

眼睛很乾澀沉重,喉嚨也乾得發痛,但他既不想動也動不了。

為什麼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呢……逐漸陷入昏沉朦朧的菲特萊爾不禁這麼想,他知道大家都很累,也都受傷了,但這種時候就是會希望身邊有個人。

半夢半醒的菲特萊爾沒有注意一抹溫和的光亮來到他的房間,卻在提燈的手放下燈、貼覆在他額頭上時迷糊地睜開眼。

「醒了?」

不用看清楚也知道這是誰,菲特萊爾突然覺得難過恐懼感動等等的情緒一擁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他聽見帕席歐嘆息地說怎麼哭了呢,柔柔的聲音沒有任何責備意味。

模糊的視線讓他看不清楚帕席歐的表情,只看到帕席歐拎起他枕頭旁邊的兩個東西、送出門外,然後回到床邊把他扶起來,塞了好幾個靠枕在他背後。

「很痛?」

治癒術可以快速癒合傷口,補充失去的生命力,但這不代表就不會痛。事實上,疼痛反而會被濃縮。菲特萊爾昏迷的時候可能不覺得,又或者艾勒西恩做了什麼讓菲特萊爾短時間感覺不到疼痛,但現在效果應該開始消退了。

帕席歐凝視菲特萊爾,發現對方還是那樣靜靜地盯著他哭沒有任何反應,於是試探地倒了一杯水緩緩餵下去。

少年很順從地喝完,但也還是在哭。這讓他想起剛認識時菲特萊爾也曾這樣哭過,那次是他用幻境讓對方體驗死亡,之後的幾晚一旦嚇醒,少年也是哭得這麼安靜,只是那時是邊哭邊發抖。

現在的少年已經不會像那時瑟瑟發抖,帕席歐反而覺得有些心疼。

像過去那樣的把人抱在懷裡,只是動作輕柔許多,帕席歐一句話也沒說,半晌之後,懷裡的人才有些害羞地蹭了蹭,用虛弱沙啞的聲音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本來就要來的,不是嗎?」

帕席歐這麼一說,菲特萊爾也不懂自己原本想問的究竟是什麼,他本來就還想睡,哭過之後更是昏沉,全靠身上持續不斷的疼痛維持僅存的清醒。這麼一頓,他又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捕捉到他該問什麼。

帕席歐卻像知道一般,在他開口前緩緩地說起來。

「你昏睡了五天。」

把跟艾勒西恩趕來剛好救到人,以及其他人都沒事這兩點告訴菲特萊爾,帕席歐又挑幾個這五天裡比較有趣的事情說一說,然後就讓菲特萊爾重新躺下。

「所以剛才……枕頭旁邊的就是你說的雙胞胎……龍?」菲特萊爾眷戀剛才的懷抱,但沒有繼續撒嬌,帕席歐應該也累了。

「嗯,雖然很頑皮,不過他們說看你還算順眼要幫忙一下。」

「……睡在我旁邊?」這算幫忙?

「先休息,等你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去問。」帕席歐把手放在菲特萊爾的眼睛上,遮蔽他的視線。「為了讓痊癒的效果比較完善,疼痛就忍耐一點。」

「我知道。」不論是鍊金術藥劑還是魔法藥劑都不能過度使用,而他流了那麼多血也沒辦法靠治癒術補回,只能慢慢靠藥劑、飲食、與時間養回來。

「睡吧。」帕席歐抽回手,提燈離開,走沒兩步卻感覺到衣服被拉住。

雖然這力量不夠阻止他離開,但他還是轉身,看菲特萊爾虛弱的臉上有些尷尬,本就沒什麼力氣的手緩緩鬆開。

「……我……他們可以跟我一起睡,我不介意。」

「不要寵壞他們,就算現在看起來很小隻,實際上可是很大的。」帕席歐盯著菲特萊爾,看對方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又如同記憶中的那樣選擇放棄時,不知為何有些愉快。「晚安。」

菲特萊爾有些懊惱的表情逐漸消失在黑暗裡,雖然少年或許在睡前發誓明天醒來要如何如何,但實際上他再睜開眼時已經又過了兩天。

醒來的時間正是陽光明媚的午後,克里斯和帕席歐正低低的在窗邊聊天。

陽光刺得他雙眼有些模糊,連帶得讓聽到的聲音也不怎麼真實,只覺得如夢似幻。

「醒了?」

先發現的是帕席歐,但動作比較勤快的是克里斯,走到床邊把他扶起來,餵完水後,拿出一小瓶藥劑,菲特萊爾也沒問這是什麼,雖然想自己來,無奈手腳發軟沒什麼力氣,只能繼續乖乖被餵藥。

「吃點東西好嗎?」克里斯的問法讓帕席歐翻白眼──管他說好還是不好,沒胃口也要逼著吃下去!精靈可真是擅長問些廢話!「史托克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醒,每天都幫你留一份──嗯,或許因此瘦了點。」

菲特萊爾噗嗤地笑了,縮著脖子任克里斯揉搓,然後精靈笑著對他說等一下便離開房間,少年望著帕席歐想說什麼,突然覺得有什麼在拉扯他頭髮。

「……咦?」

菲特萊爾一看就愣住了,在陽光下跟寶石雕像一般地兩隻小龍發出非常人類的哈哈大笑,再眨個眼,就變成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擠在他旁邊戳他臉。

「哥,他好像變呆了。」

「艾維,呆才好,二長老的星彩水晶太難偷,每次幫你把風把得我好餓。看在我們幫忙救他的分上,小菲爾人超好可以閉著眼睛讓我們偷,下次我們去他家挑個大顆的。」

「有道理,小菲爾,你家的藏寶庫在哪啊?」

「呃……艾維,你好,初次見面。」

「有嗎?」艾維疑惑的看著雷契爾。

「有嗎?」雷契爾又疑惑的看著菲特萊爾。

「……我今天才看到你們。」菲特萊爾現在知道為什麼帕席歐跟龍族講話口氣都不好了──實在很浪費生命。「所以你們幫了我什麼?」

「是我們送帕席歐還有那個──」

「你叔公。」

「剛好趕到救活你,後來幾天我們還,」

「認真陪睡,所以沒有辛勞也有苦勞,」

「謝禮的寶石很小顆也沒關係──」

「「一把就好!」」

艾維跟雷契爾異口同聲,下一刻不約而同發出『哎唷!』的聲音。

「滾,」帕席歐完全不會想用自己的手跟龍族比硬度,所以他拿出菲特萊爾當初帶在身上的那把劍從頭拍下去。「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在這裡。」

「嘖~~~~」

「小氣,窮酸,吝嗇,虐待未成年勞工,奴役稀有生物!!」

帕席歐不多說,翻手拿出一片足有巴掌大的火紅龍鱗,雙胞胎也瞬間翻書一般地換上『忠心耿耿』的態度。

「如果有人這麼不長眼的罵你,」

「我們幫你去呸口水,保證淹死他。」

菲特萊爾好努力才忍住不笑,心想如果兩條龍真變回原形去呸口水,也不知道人是被淹死還是被那力道砸死。

「你們真要這麼無聊,」帕席歐指指樓下。「還有一個需要鍛鍊的胖子跟一個悶聲劍士,想外出也沒關係,儘管去玩。」

「把胖子打傷了就沒晚餐了耶!」這是艾維說的,史托克的手藝他非常欣賞。

「巴爾德太認真了,不好玩。」這是雷契爾說的,他雖然沒有弟弟壞心眼,但碰到一個明明很弱又不能弄死,偏偏對方還非常認真的傢伙……這玩得太有壓力了。

而且外面冰天雪地,那是冰龍喜歡的天氣。

雙胞胎很有共識的只想吃不想陪練,不過一看帕席歐的笑容就知道,保護費再便宜也是要交──誰要他們偷了一小袋空凰石和藍寶石只剩這裡可以躲。

嘆氣嘆氣,陪練就陪練,怎麼就這麼喜歡使喚他們去虐待人呢?

雙胞胎煞有其事長吁短嘆地離開房間,剛好跟端著食物回來的克里斯擦身而過,跟在後面開開心心打算探望菲特萊爾的史托克就沒這麼好命,一左一右地被架住了。

「兩位大爺,」史托克面有難色──這兩條龍打不贏甩不掉還特別貪吃,興致一來大半夜的也把他挖起來開伙!「要吃東西不差這點時間,先讓我看一下小菲爾好不好?我、我……好歹、也算兄弟嘛!」

「喔,小菲爾也沒這麼快好啊,晚點看他一定也還是躺在那裡,沒差的!」

菲特萊爾在床上聽到艾維說這句話,差點沒把湯噴出來。

「而且你這兄弟一個頂三個,很沉重啊,還是先減肥看起來才像,走吧~~」

換雷契爾發言的時候,菲特萊爾慶幸自己沒喝下一口。

史托克加上兩條龍走得吵吵鬧鬧,聽在耳中卻覺得這樣真好,吃完食物雖然又有點想睡,但因為睡得太多,想睡也睡不著。菲特萊爾轉頭看向帕席歐跟克里斯,先要了幾本書好打發時間,才開口問起上次沒問的問題。

「座狼呢?」

克里斯愣了楞,沒想到菲特萊爾問了他不知道也沒在意的事,只好轉頭看向帕席歐。

「座狼群往南方流竄了,雖然每年秋天多少都會發生座狼劫掠的事,但……反正你家很南邊,沒事。」

「那……那我叔公是為了這件事才被放出來的嗎?」

放出來……?克里斯眨眨眼,那位大人實力彪悍,但小菲爾一臉認真說被放出來,那關起來的……

「不知道。」帕席歐很平靜──能把這麼一個實力厚臉皮更厚的傢伙關起來,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本事,憑什麼我要尷尬?「但他有說,在我們離開這裡之前,他會再來。」

「真的嗎!?」

菲特萊爾非常開心,帕席歐不著痕跡地微微皺眉,又把兩本打算晚點再給菲特萊爾當功課的磚頭書放在床頭櫃。

「是,不過你還是先養好傷,最近就練練魔力、把書看完,真想起來走動克里斯會盯著你,太無聊可以去找巴爾德,他養了隻明明就在房間卻連他自己都快找不到的白狐狸。」

「咦?巴爾德?」養?沒剝皮?「什麼時候養的?」

「你快死的那晚撿的。」

菲特萊爾呆了呆,臉上的表情非常厚道,隨後又不知道想哪去,笑得非常可愛。

「好,我知道了。」

「帕席歐,你就讓我當保母?」克里斯好笑地轉頭──菲特萊爾沒醒時,帕席歐每天按時找他輪班,待的時間比他長;現在小菲爾醒了,怎麼立刻甩手?「要去哪?」

「賺錢養家。」

帕席歐眼睛在笑,嘴角帶俏,看起來就跟說要出門放鷹跑馬的風流貴族沒啥區別,偏偏低柔纏綿平穩清淡的聲線很有苦大仇深的味道,弄得克里斯跟菲特萊爾很想說『敗家的又不是我』。

但他不曉得從他重傷昏睡開始,一瓶值一個魔晶幣的鍊金術藥劑就沒斷過,克里斯有印象的量是一天一瓶,實際上使用的量卻更多。

那天安佛瑞司跟艾勒西恩解決完菲特萊爾便離開返回王宮,帕席歐沒去想他老爸會不會又跑了,而是坐在菲特萊爾的床邊閉上眼睛,把腦中一切思緒盡皆清空,再把那些事後想起來不太對勁的線索一一拾起,然後,張開眼睛,照著過去的習慣和一些新疑惑檢查詛咒的變化。

菲特萊爾在嚴寒中流這麼多血也沒死,果然是因為那個詛咒,但面對其他詛咒侵入會霸道地衝出菲爾體外搶奪的存在,面對座狼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玩意兒似乎對同類特別不客氣,對於嚴重傷害宿主生命的攻擊者卻不會進行主動反擊──至少現階段不會──但也不會讓菲特萊爾就這樣死了。

帕席歐沒有看到詛咒瘋狂挽救菲特萊爾的生命,但他看得見被詛咒吸收圈禁的那些能量,少了一些。

這守財奴一般的奇妙詛咒,絕對沒道理心情好就把那些能量敗家地亂扔。那麼,大概就是用來給小菲爾保命了。

更別提菲特萊爾昏迷的第二天,帕席歐就發現以前『很挑食』的詛咒,這次連鍊金術藥劑裡的能量也要搶,一幅窮人搶錢餓死鬼搶飯般地狂徵暴斂,品質上等能發揮材料八成效力的藥劑,硬是只留了不到半分給傷患才縮回原處。

如果這詛咒擁有意識人格,那縮回去的模樣彷彿在惋惜盤子舔得不夠乾淨。

所幸能量被拿走,藥力卻大半留存在體內,只要提供能量,這些藥就會慢慢被吸收、發揮作用……為此,帕席歐只好又花了點魔晶石和自己的鬥氣,雖然沒餵飽那玩意兒,但終於讓它安安分分地不再搶藥吃。

回想至此,看著菲特萊爾的臉,帕席歐難得地對魔王這職業的前景感到哀愁──怎麼他父子兩代都賺錢持家兢兢業業,當勇者的卻總是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錢?

真的不能怪故事裡的魔王看見勇者就想殺。

帕席歐沒有再多說什麼,若有所思地離開莊園,一如往例地沒有人知道他去哪。



無數股座狼騎兵宛若地鼠一般地突然從各地出現,他們衝出冰雪覆蓋的山林,在屠戮數個村莊後再次消失無蹤,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還沒結束,這些貪婪的生物不可能被區區幾個村莊的財物與鮮血滿足。

帕席歐在莊園照顧菲特萊爾的期間,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斷整理各處送來的情報,與其讓思考卡在『為何消失不見』,思考『如何消失』能解決更多問題──於是連原本想不通的問題也解決了。

──座狼騎兵有一群合夥人。

單一勢力很難支援數量眾多的騎兵,而且還必須負擔散亂又各自統屬的座狼騎兵藏匿、訊息控制、情報往來、聯絡等等事項,如果說沒有合夥人就辦不到現在這樣的神出鬼沒,那麼只有一個合夥人也不行。

帕席歐直覺他那王叔一定有分,因此當矮人請他去討論座狼的問題時,他甚至想過索爾柏會不會這麼有膽地轟塌整座礦山好弄死他。

「殿下!」

「葛雷,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很清楚。」

帕席歐相信這位矮人隊長只是想把手放桌上,但就像所有的矮人那樣,總會讓人以為他在拍桌子。

「那法里司特什麼時候要出兵掃蕩座狼?」

「嗯……我記得當年矮人王國與法里司特的約定是,法里司特絕不插手地下諸事;至於地上,迷霧山脈屬於矮人,平原屬於法里司特,交界共治,永世為好──你希望我出兵哪裡?你有資格跟我談論這件事?」

在場的矮人集體臉紅──他們也覺得這次君王的表現太過吝嗇,矮人很重視朋友和信用,雖然嗓門很大常被說脾氣不好,但不代表不懂得禮貌。

明明是重要的會議,對方派了儲君,老闆卻派自己這些人上場,這讓矮人覺得羞愧,帕席歐看出這些矮人或許想隱瞞什麼,決定換個姿態。

「法里司特不是貴國的屬下,事實上,矮人必須感謝我國的寬容──有哪個人類國家會接受別的種族在自己國土上另闢一國?」帕席歐冷笑兩聲。「如果寬待與信任無法獲得矮人的尊重,魔族向來樂意改用鮮血的法則。」

「你──!!」

帕席歐站起來,泰然自若地撫平衣服上的皺摺。

「想死,我就把龍全部派出來。」帕席歐看了這些矮人一眼,年輕的矮人完全不知道龍的恐怖而躍躍欲試,只有葛雷面色慘變。「如果這只是個誤會,我希望下次面談的時候矮人能更誠實──尤其誠實向來是矮人的美德,而法里司特從不拒絕誠實友善的朋友。」

帕席歐笑了笑,轉身離開會談用的豪華房間,如他所預料地沒有人阻擋他,卻有很多矮人自以為有技巧地跟蹤他,帕席歐沒有擅闖任何矮人製造物品的區域,只是稍稍在礦區出入口打量片刻,然後輪流在矮人朋友的住處住一晚,再去逛逛昨天沒經過的礦區……如此過了近半個月才離開。

「希望下個月能獲得貴國的回答,告辭。」

矮人交朋友是連國王也管不了的,因此帕席歐究竟在地底知道些什麼,負責送他離開的長老們都不知道,但很顯然真正的問題還沒解決,長老們彼此間的小動作充分證明這點。

帕席歐嘴角一挑,笑得禮貌,胯下漆黑的科林珂馬輕輕踏步,號角響起,旌旗飄盪,使節團與城外的軍隊會合,在離開一段距離後,帕席歐勒馬回頭眺望那看似繁榮的矮人都市。

「殿下?」

「改道拉格多魯,」帕席歐沒有太為難師團長。「到拉格多魯之後,我會走傳送陣回去。你們在拉格多魯修整,然後去跟克羅伯的軍隊會合,凡跟著座狼趁火打劫的……」帕席歐壞心一笑。「全部押送來羅登。」

「……這裡?」

「有意見?」

「……殿下,在羅登城外駐紮軍隊集中罪犯會不會不太好?」

「矮人有意見就跟他們說,因為不知是否犯人中有損及矮人利益者,既然矮人是魔族的朋友就一定會給他們個公道──放這邊之後要審訊比較方便。如果還有意見的話,就跟他們借牢房。」

師團長愣了愣,不管哪個提議,好像都會發展出什麼奇妙的劇情。即使如此,老闆都這麼說,做就對了。

再多嘴,搞不好腦袋不保。

隊伍安靜地前進,積雪讓景色變得單調,偶爾遠遠經過幾個小村落,在座狼離去後也逐漸被白色淹沒。

帕席歐沒有去計算他看到多少被毀滅的村莊,拿到數據然後哀傷欷噓是不負責又虛偽的表現,所以他只是派出騎士進村查看,即使空無一人,還是能知道座狼究竟是屠村還是經過順便破壞,這對追蹤很重要。

在剷滅兩支座狼小隊後,拉格多魯充滿尖頂的荊棘城牆出現在眼前,響亮的號角聲迴盪在林間平原,拉格多魯的輕騎兵從隊伍邊急馳而過,一部分回轉入城,一部分則流暢地匯入隊伍。一名不起眼的隊長前來向帕席歐報到,在表示忠誠的同時,用笨拙的對話把各種訊息透露給即將入城的儲君。

「伊克謝爾一如既往地周到能幹,還好有記得準備禮物,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他。」

「城主聽到您這麼說一定又感動又羞愧,這個……應該的。」

帕席歐笑了笑,在騎士們的簇擁下入城,拉格多魯的城牆內並沒有誇張的迎接儀式,也沒有太過嚴格的管制,對居民來說最近經常有軍隊與高官出入,多少有點好奇,但既不會過於在意也不至於恐慌。

「好久不見,伊克謝爾。」軍隊去軍營駐紮,帕席歐則在城主府梳洗休息,幾乎是他坐在躺椅上就傳來敲門聲,僕人恭敬回報城主拜見的請求時,帕席歐幾乎笑了。

「有失遠迎,非常抱歉。」

伊克謝爾標準的行禮,一絲不苟到近乎精準的程度。

「沒關係,不用介意虛禮,你的處理很正確。對了,你家那兩個小子還好嗎?」

「勞殿下掛念,他們……」伊克謝爾頓了頓,標準的表情裡出現一絲胃痛與糾結。「非常好。」

「呵呵呵,那麼禮物之一,我帶了三匹瓦德馬,正適合他們練習騎馬。」個頭小、耐操、性情溫馴,速度相對來說不快,是非常有名的寵物馬跟練習馬,即使嚴肅規矩如伊克謝爾也不免為自家的孩子露出幾分欣喜。「禮物之二,我帶來的軍隊,已經命令他們加入克羅伯的圍剷,除了亞絲奈菈,我賦予你調動他們的權利。」

帕席歐遞出一枚戒指,伊克謝爾接過之後看都沒看就直接放到懷裡。

「我只有一個要求,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

「座狼造訪之前的現狀。」

「是。」

看似莫名其妙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在伊克謝爾告退之前帕席歐提出使用傳送陣的要求,對方當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簡單標準的見面、用餐,這樣的禮貌甚至有些疏遠,而帕席歐也不以為意,第二天一早便經由傳送陣離開。

一舉一動宛若軍人的伊克謝爾在傳送陣外佇立良久,才緩緩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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