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妳那麼弱,那些人才會死;就是妳那麼弱,現在才需要求助於我們。妳要去死是妳的事,但他們對彼此有責任。」

「他們!?你呢!?說得跟你沒關係一樣!!」

「是沒關係,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救的只有菲爾一人。這跟我有沒有能力無關,」帕席歐的微笑似乎提前吹起北國的冬風。「而是體驗一次無能為力是很好的教材,我想他不至於笨得跟妳一樣學不乖。」

「我……」

「家人再強大,那份強大也不是妳的,小姑娘。」帕席歐把樂譜收起來。「或許妳身上有不錯的東西可以保護妳,即使如此要殺妳還是非常簡單──飢餓、寒冷、下毒,只要趁妳不注意,一把小刀從背後劃過脖子也是乾淨俐落,那些可以保護妳的東西一點用也沒有。」

蒂娜重重一抖,但還是不想認輸,克里斯按住她的肩膀,對她搖搖頭。

「他是為妳好,雅柏頓小姐。對妳來說,最慘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我的精靈同族經常因為美麗而出現在黑市,他們每個都不見得比妳弱。」

克里斯的話讓蒂娜安靜下來,但還是狠狠地瞪了帕席歐一眼才去另一邊準備休息。菲特萊爾乖乖湊回帕席歐身邊,拿出完成的作業和最近的筆記,順便說謝謝。

「謝什麼?」比起作業,帕席歐其實對菲特萊爾的筆記比較有興趣,帶著點期待地翻開,卻完全沒想到菲特萊爾會說謝謝。

「呃……各種方面。」說實話也是克里斯提醒他才想到,以前住的地方跟這邊的冬天會有很大的不同。帕席歐剛才說的話不只保護了他的面子,也在順便提醒他。

這些是他們剛見面時沒有說的,菲特萊爾想起脖子上的東西,忍不住摸了一下。四個月前就算跟他說這些,他也不會懂。

四個月後的今天,雖然他還是很好運的沒碰見什麼不幸的事,帕席歐說的話卻已經不是腦中無法想像的事物。

帕席歐望著菲特萊爾,看少年從認真坦率的望著他道謝,然後因為不好意思這樣對視下去而開始閃躲,卻又因為禮節以及渴慕而努力把視線移回來。

突然不知道該對那分渴慕感興趣,還是對這種坦率嫉妒、羨慕或是嘆息。他對少年做了很多有益但本質上或許近乎殘忍的事情,而且未來也還會持續下去,但菲特萊爾的眼中迄今依然沒有憎恨,或許會偷偷的抱怨,理解他用意的時候卻絕不會倔強地拒絕,總是坦率地接受、執行、並且道謝……這是他絕對做不到的事。

即使他不會為了面子幹蠢事,卻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帕斯?」菲特萊爾不懂帕席歐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然後又突然張起了結界。但這只是個隔音的結界,應該不會是考試。

帕席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笑著把手放到菲特萊爾頭上摸摸揉揉。

「做得不錯。」暌違三個月的手感在指尖滑過,帕席歐心想養個弟弟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你怎麼知道?」菲特萊爾呆呆地問道,明明作業跟筆記都還沒看不是嗎?

「看你就知道了。」

「……你到底是看那裡知道的啊……」雖然每天再累都會努力的修練鬥氣跟魔力,能力一直有穩定上升,但這也沒到會被誇獎的程度吧?

「至少在我身邊都不緊張了,」看菲特萊爾一臉尷尬,帕席歐收回手。「如果能更有主見就好了。」

「呃……」什麼沒主見……我只是覺得沒必做無謂的堅持……菲特萊爾在心裡嘀咕,不過很快地想到現在適合問什麼。「所以那個女孩是什麼人?」

「很機靈嘛。」因為的確是個誇獎,所以也就讓菲特萊爾稍微得意地嘿嘿笑了一下。「與其說那女孩是什麼人,不如說她有個很有名的外婆──海精靈賢者雅娜露斯。」

「──咦!?」那個很有名的、一點都不像精靈的精靈煉金術師嗎!?「為、為什麼你知道!?她、蒂娜很有名嗎?」

「雅娜露斯雖然很護短脾氣又差,但對自己的血裔也很嚴格。不是蒂娜有名,而是,」帕席歐豎起食指。「第一,什麼樣的人類會長得這麼像海精靈?第二,」豎起第二根手指。「仔細看的就會發現,她身上有幾樣非常精緻而且力量龐大的煉金術物品。第三,很不巧的我認得物品上的氣息。而且──她的家人已經透過協會發出尋找的委託。那女孩沒有說謊,她的確去了一個連雅娜露斯的物品都無法傳遞訊息的地方。」

對於第二跟第三點,那只有對認得氣息的帕席歐才有意義,但第一點跟第四點卻讓菲特萊爾疑惑了,雖然很好奇為什麼蒂娜長得這麼像精靈,不過第四點比較重要。

「所以那個地方被結界籠罩?」就像古老遺跡或魔法陷阱那樣?

「也可以換個想法──那裡有會干擾煉金術物品運作的力量或東西。」

「那是雅娜露斯做的東西耶!」

「賢者做的東西就一定不可破壞嗎?煉金術跟魔法可不一樣。」

決定魔法同階強度的是精神力與操控力,所以一個低階魔法師幾乎不可能破壞高階魔法,因為精神力與魔力都不足以破壞高階者的操控力與穩定度,反而有很大的可能被吞噬吸收,但煉金術物品就只是物品,舉凡物品就沒有不能破壞的。

魔法物品或許還會因為力量在物品中循環相生而增加破壞的難度,仰賴材質、調和、以及煉金符文固化力量的煉金術物品就算與魔法道具的原理融合,還是比純粹的魔法道具容易破壞。

「唔……」所以不只是有問題,還是有很大的問題?一整個領地的範圍都受到干擾,就算是魔法師的傑作也很驚人。

「而且可能連這裡都是影響範圍。你們今晚碰到她之前,她就已經離開那個地方。雖然沒人知道她身上有什麼、又是怎麼發出訊息,但至少到昨天為止,協會的情報上顯示她的家人仍然找不到她。」

「咦?這裡也──嗯?」菲特萊爾用力眨眼睛。「那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不是用煉金術。」直接用精神烙印再搭配魔法陣,就算距離很遠也可以感應到大致的方向,缺點是對應的數量非常有限。

「啊,魔法!」菲特萊爾恍然大悟。「不過帕斯,既然這邊還在影響範圍,那就是說不安全囉?」

「那你覺得現在逃跑會比較有意義?」帕席歐看著自己的『學生』挑眉。

「……沒有,」與其盲目的逃跑還不如保持應變的體力與精神。「可是,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因為那不是我要告訴他們的事,那是你的工作。」帕席歐望著仍然慣於依賴的少年,想著該不會要到這次這件事的最後那刻才戒掉這毛病吧?「判斷,規避危險,分析彙整有限的情報進行最大利用,決定目標與方向,這都是一個隊長的工作,你不是附庸。同伴可以仰賴,但不能依賴。」

這段話讓菲特萊爾花了點時間思考,讓帕席歐意外的是,低頭思考的菲特萊爾抬起頭後,認真的表情或許不能說自信,但絕對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我不覺得因為我是隊長就要去干涉每件事,我是因為相信所以把事情交給他們,然後學習我能學的,在有疑惑的時候就詢問意見──我覺得那是信賴。」

「你覺得?」

「嗯,雖然……」菲特萊爾抓抓頭,一被反問氣勢就弱下去。「我知道你是好心,再怎麼說介紹你的時候你都是我的家庭教師或者保護者,一般來說不適合直接提出意見,」嚴格來說應該是威信,但就剛才的情況而言,可能改成領導地位會比較恰當吧。「但……我想要的是伙伴,不是軍團也不是手下,雖然名義上還是有個隊長……就這樣。」

「你開心就好。」

帕席歐抬手就想解除結界,菲特萊爾卻立刻拉住他。

「……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

「可是……」你那種回答聽起來就是不高興啊。

「菲爾,所謂的說服就是這麼回事,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開心,只要讓人願意安靜的配合你試試看就行了。不然,你希望我回答你什麼?你還沒有笨到不知道我的個性。」帕席歐嘆氣,雖然解釋,但他想,少年需要的大概不是說明。

「呃……」

「不過,」帕席歐再次摸摸菲特萊爾長長不少的頭髮,拿出一床毯子披在少年身上,果然那雙眼睛亮了起來。「難得的堅持和『強硬的說服』值得誇獎,早點睡吧,今晚你很努力。」

帕席歐解除結界,揮手把依依不捨的菲特萊爾趕去另一邊睡下,好奇的史托克蠕動幾下還是沒湊過去,只是跟菲特萊爾眉來眼去好一陣子才徹底躺平。

營地只剩下柴火燃燒時偶然的幾個聲響,帕席歐將記錄菲特萊爾身上詛咒變化的捲軸展開,藉著碰觸所探查到的影像在腦中浮現,帕席歐提起筆仔細地將比對出的變化描繪在捲軸上。

跨越火光的彼端,橫躺的精靈輕輕地睜開眼,直到帕席歐收起捲軸躺下才重新閉上。

而看似睡著的巴爾德也沒有睡,今晚的現在是他守夜,即使菲特萊爾說那個吟遊詩人的結界足以讓大家一夜好眠。

那個男人可是光明正大的說了不管別人死活還善加利用的這種話,他並不想第一個晚上就變成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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