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只是很喜歡很喜歡別人舒心愉快的表情和氣氛,你快樂,他就會開心了,他從來不覺得也沒想過這樣是不是勉強。」

也還好光哥不至於委屈自己,不然就太慘了。

「……這樣沒有讓人比較不擔心啊……」邢維在電話彼端掩面呻吟,罪惡感愧疚感還有各式各樣對心臟不太好的情緒瞬間多十倍。

「哎唷,邢哥,無知本來就是種幸福啊,當然也不是不知道不幸就等於幸福,可是知道自己不幸的人卻絕對是不幸的,而且沒有比知道的那瞬間更悲慘的時候。」

「……小雅……妳是要我千萬別提醒小光嗎?」

「哪有,我正在鼓勵邢哥去大聲說出來,」唉,果然是木頭嗎?我覺得你超喜歡我光哥的,拖太久搞不好會有悲劇說。「而且啊,光哥知道自己這樣不算幸福,只是沒有不幸而已。」

「……抱歉,我大概真的很笨。」

「嗯,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了,連我那個好人堂哥也再明白不過。「反正啊,光哥很好取悅,但你也知道,好人生氣都會爆炸的比較厲害,所以千萬別惹他生氣啊。」

「……來不及了……」我想我大概已經做了……

「嗯?」

「沒事。」這種時候就只能厚臉皮的祈禱小光對朋友很好很心軟。「小雅,謝謝啦。」

彼端傳來輕快的不客氣然後再見,邢維掛上電話深深一嘆再用力吸氣,按下快速鍵,李光博不論何時接電話的時間都不會讓人覺得太快或等太久,柔軟的聲線傳來,讓邢維既想笑又想嘆氣。

「晚安,邢維,你又想去哪吃吃喝喝走走玩玩?」

「……你對我就只有這種感想嗎?」鬱卒得讓人想搥心肝。

「好吧,我們還會聊天。」李光博呵呵輕笑,聽起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所以呢?這位爺,您又想去哪?先說這幾個禮拜我都沒空。」

「……沒空?」哪泥!?

「對,沒空。」

邢維拿著手機,從坐著講變成站著講,聽到沒空兩個字又從站著變成蹲著,因為沒立場沒資格沒道理問為什麼沒空,所以他只能改變一下問題。

「平常日的晚間也沒空?」

「不確定。」李光博沈吟片刻,還是沒有給出明確答案。

「……那你下週二有沒有空?」

「邢維……」李光博不是沒聽出邢維聲音中的委屈和小心翼翼,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十天半個月都失聯的紀錄,這傢伙又在想什麼?「先告訴我下週二你想做什麼。」

「……我團購了一批啤酒,下週二到,想說要早點喝完,所以想帶著酒去你家找你喝。」

「你最近壓力大到一天到晚找人喝酒?」天天喝酒肉容易變肥變鬆軟啊。

「夏天很適合啤酒嘛……」可惜喝多了容易胖。「雖然一個人喝很爽,但大家一起喝比較不無聊。」

「那要不要找小雅他們那群一起?」這樣分起來比較快吧?

「就是小雅開團的,」邢維驚訝了。「小雅沒找你?」

「小雅居然找你沒找我?」李光博也驚訝了──到底是怎樣的啤酒小雅沒找他?

「欸……」我該不會變成堂兄妹吵架的兇手吧?「反正我買不少,幫我喝等於你也有跟團──所以下週二可以嗎?」

「目前沒想到什麼事,」說起來那件事也不差這一天。「你可以過來,先說好,酒肉自備,喝倒了你就睡沙發。」

想起邢維居然有辦法在不驚動自己的情況下,把自己抱回房間,李光博就算不服輸也得先聲明無法禮尚往來。

當然就地棄屍沒有任何難度,這個沒問題。

「喔,好啊,那我提早下班的話去找你拿鑰匙,我自己打掃客廳,畢竟是我睡嘛!」

「喂,這位人客,嫌我家髒就不要來。」

「沒有沒有,」不敢不敢。「我在用勞力付場地費,腦力上班用完了,我只剩下勞力可以貢獻,請讓我貢獻勞力。」

「邢維,讓客人打掃我家這種事,我做不到。」雖然覺得心暖暖,但到底這種事還是有點尷尬抱歉害羞。

「嗯?為什麼?」還是好客氣啊。「雖然我算是客人,但也是朋友啊。」

「誰會讓朋友打掃自己家?!」

「咦?小光沒有?我幹過耶!我有讓朋友打掃過也有幫朋友打掃過,在公司大家一起趕進度的時候我還打掃過辦公室──」

「──邢維,」原來你是壓力大的時候就會找地方打掃的個性嗎?「我知道了,你下班之後先打電話給我,沒忙完就會先給你鑰匙,」李光博不禁深深吸一口氣,開始覺得最近太過經常深呼吸。「我家就交給你了,你愛怎麼掃就怎麼掃吧。」

「收到,我不會亂丟東西,真的不用擔心啦。」

「嗯,」幸好生日禮物還沒買。「那沒事了?」

「沒事。」默默有種被驅趕的FU,邢維告訴自己絕對是多心了。

「那先說晚安,下週二見。」

李光博非常乾脆的掛了電話,乾脆得讓邢維頓感失落,只好打開電視看起重播的球賽,再發現自己看得好冷血時終於死心地回頭開電腦,遠端處理那些離死線還很早的進度,反正如果什麼都不想玩也沒有想去的地方,工作不止催眠也很有建設性。

敲打鍵盤按下滑鼠,真的還是睡不著就把社區跑個幾遍,總是能很健康的睡著。

於是第二晚邢維下班後直接去跑山路,第三晚他跑了五遍社區,第四晚,直覺認為自己不該打電話給李光博,可是已經不想工作也不想跑步,想要聽點聲音,但也不是電視電影或音樂……邢維帶著錢、鑰匙跟捷運卡推開Wait的門,老闆梁柏安的笑容在看到他的時候笑得更亮了。

「嗨,好久不見啊,」愛屋及烏,梁柏安直接給邢維損友待遇──含冰塊的檸檬水。「怎麼沒跟小光一起來?」

「他最近忙,想約他都很難約呢。」

「喔?」可是那傢伙昨天還找我喝酒呢~~哼哼,哥哥我覺得這事兒絕對不單純。「哎,也沒關係啦,這還是你第一次自己來喝吧?有沒有發現什麼?」

邢維眨眨眼,盯著老闆看了片刻,又轉頭張望一下店裡。

「你剪頭髮還補染了?」顏色還換了?「啊,靠牆那排的燈泡也換了吧?」

「──誰問你這個!!」梁柏安眼刀砍過一排偷笑的酒客──不專業!偷笑怎麼可以發出聲音!「沒發現你進來都現在都沒人上來搭訕嗎?」

喔?對耶,好像是。
「唔……因為看膩的不稀奇?」

是豬肉吃膩了會去吃雞肉牛肉魚肉蝦肉,但喜歡肉的就是喜歡肉呀!

梁柏安一陣暈眩,眼睜睜看著一塊純天然無瘦肉精的肉被野放在這種地方,心中就有恨鐵不成鋼的恨意。

「看膩了只會想動手,」因為看不如摸。「邢維小朋友,你這麼平靜安全當然是有人罩你。」

邢維愣了愣,老闆怎麼看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雖然很照顧朋友可能也很護短──但真正會罩自己的……應該還是李光博。

「小光跟所有人打過招呼?」以李光博的個性應該不至於用曖昧幫他阻擋搭訕者,所以是……公告嗎?

邢維突然有種自己被掛上狗牌請大家好生照料的感覺,雖然有點微妙的不甘心,但好像──

……還挺甜蜜的。

梁柏安點頭之後就看邢維的表情在一刻鐘內三四五六七八變,變變變變,等邢維輕輕的笑了,梁柏安也笑了。

大家都笑得說不清道不明,但身為損友的梁柏安懂了,這個被騙五百萬的傢伙絕對不是個笨蛋,或者說,被女人騙五百萬跟他到底有沒有心機、會不會追馬子都沒有關係。

這世上沒有不能騙的人,只有用錯地方的謊言。

只要聽的人願意相信,再拙劣的謊言也可以擁有短暫而且無可匹敵的真實與堅固。

邢維大抵上是個老實人,但既然佛都能有火,老實人有點黑心肝小心機,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梁伯安笑得更滿意、更燦爛、更邪惡,硬生生笑得邢維臉上多出幾分羞澀,然後抱著杯子趴在櫃臺上冒出粉紅色的小氣泡。

酒吧老闆笑瞇瞇地抽走檸檬水,換上一杯紅粉佳人讓邢維握住,對於這個看來是自己長歪了的傢伙越看越滿意──懂進退、有心機、還知廉恥──人才啊人才。

「……下次看到小光我會好好謝謝他。」居然被甜得破功了。邢維還是有點尷尬,連喝酒也多出幾分偷偷摸摸,不知道為什麼沒辦法正大光明。

「喔~~那我偷偷跟你說,」然後總有一天你要告訴我是怎麼謝謝小光的啊。「你是左撇子吧?」

「咦?」邢維下意識的用右手握住左手,看著左手又看著酒保,表情萬分驚奇。「我看漫畫bartender裡的人都超神,你也這樣嗎?應該看不出來啊!」

「……抱歉我沒練過,」突然覺得讓對方失望還挺丟臉的,梁柏安撇撇嘴。「是小光說的,想知道原因你去問他。」

「喔……」既然沒有答案,邢維又繼續低頭慢慢喝酒,乖巧得讓梁柏安好生無趣,彷彿剛才一瞬間還有點腹黑的傢伙只是個錯覺。

「喂,」梁柏安邊擦杯子邊湊近一點點──說悄悄話總得有說悄悄話的樣子。「接下來你有什麼計畫?」

「什麼什麼計畫?」等你關店續攤?我在你這裡喝完之後的行程?下次見到小光有什麼活動?

「當然是──喂,」梁柏安一看到旁邊的娃娃臉湊上來,臉色語氣立馬變得險峻。「走開啦走開,你靠過來幹嗎?」

「我來提供計畫,」頂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朝邢維笑了笑,看對方一臉迷糊,適時地朝邢維笑笑。「真過份,你不記得我了。」

「我記得,」邢維沒有特別解釋自己其實很擅長記住臉,畢竟他也還記得上次他被這個人搭訕。「所以……?」為什麼你會被驅趕?

娃娃臉的男人一看就沒打算回答邢維的問題,打算曲解邢維臉上的疑惑而回答他想說的,正曖昧地又靠近一些,梁柏安的抹布就出現在兩人之間,邢維非常清楚的聽見『嘖!』。

「趙宗淳,隔遠點,」梁柏安揮動抹布驅趕。「這個小光公告過,店老闆我贊助過,你這個屁股沒爛的手腳乾淨點。」

「哎,梁柏安,」娃娃臉笑得更可愛更無害,一把搶走抹布和老闆手上的杯子,慢條斯理地擦亮。「我也是小光的朋友,有情有義不會亂來,怎麼可以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梁柏安搶回杯子抹布,眼睛露骨地上下打量。「我確信你會亂來。」

「梁柏安,我對朋友很好的耶,」嘖嘖嘖,何必這樣,我沒吃過窩邊草。「我是認真的來好奇一下,提供一下靈感,這是關心──所以,帥哥,對付小光,計畫的時候深思熟慮很好,不過直接撲上去更好。」

「我沒有……」臉紅。

「沒有!?」老闆聲音上揚殺氣畢露。

「小光在的時候有就好了咩~~」趙宗淳綿綿軟軟地補刀。「小光人很好,所以朋友很多──朋友很多是什麼意思知道吧?」

聲音還是綿綿笑笑,拍著肩膀的動作還是輕巧活潑,但邢維知道這依然是補刀──補上威脅。

這種時候不管是什麼威脅,只要關鍵字包含『小光』、『小光的朋友』、『好意』,邢維當然只能乖乖點頭。

「很好,那乖,快回家,然後最近不要去約小光,」身為損友就是要以朋友的苦惱為己任──幫忙負擔1~30%的苦惱,並以此獲得200%的娛樂。「你一約他,他就會苦惱得非常可愛,然後我們就會有很多娛樂,所以為了你好,最近不要約他。」

「但傳簡訊打招呼可以。」深怕這堪稱天然的傢伙不約也就不聯絡,梁柏安精準地提出補充。

「呃……」不能說這兩位誤會什麼,但邢維認真覺得這誤會可能過份發展成幻想……有人想聽我解釋嗎?「那我先走了,再見。」

看來不用付錢也沒有人想聽解釋,邢維摸摸鼻子離開酒吧,等邢維一走原本臉色好轉的梁柏安瞬間又垮下來,看著眼前依然笑瞇瞇的損友之二瞇起眼睛。

「你到底想幹嘛?」我知道你不吃窩邊草,但也要你覺得那是窩邊草啊!

「我才想問你講那麼多幹嘛?」趙宗淳拿起待遇差很多的檸檬水喝兩口,瞟了梁柏安一眼。「你都問完了小光還聽什麼?」

「我性子急,我沒耐性──我就是皇帝不急然後死在旁邊的那個太監。」

「你什麼時候太監了?」趙宗淳上下打量。「也罷,下面沒有了還有後面,你可以專心致志地鑽研一個領域,然後我就可以嘲笑你屁股比我爛。」

「不不不,趙宗淳,你那是吞食天地的等級,」開玩笑,嘴賤我會輸你?!「論賤,有你這傢伙,高手的孤峰上我不寂寞;論吞,前輩,外面大好山河你就慢慢挨個坐一遍,我這裡的椅子你一吞一吸就會爛,所以明天開始就別來擱屁股了。」

趙宗淳還有模有樣的回頭張望一遍店裡的『椅子』,煞有其事的搖頭嘆息站起來,飛了個無限幽怨的眼角給梁柏安。

「小安,我好難過,沒想到你還是這麼的不經坐啊。」

老子不屑給你坐!!

趙宗淳走了還留下一片噗嗤的餘韻,這種打了就跑的小人行徑梁柏安也沒辦法,至於邢維,他離高處不勝寒的前輩們就更遙遠──不論是靈活度、嘴賤度、戰績紀錄、還是跟李光博的熟悉度──於是幾經思考後還是決定聽從建議,放棄約李光博出來吃飯聊天見面玩耍的念頭。

反正離啤酒聚會也沒有很遠。

邢維心想,看著行事曆的格子逐漸心情愉快,工作效率不斷提升,雖然週末跟同事出去打球總覺得有點遺憾,但至少找到不無聊又不會給李光博帶來困擾的解決方案……

以前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

禮拜一邢維收到了啤酒,愉快打包攜帶物品計畫時間的時候錯愕意外襲來,接著就是充滿疲勞的單調回憶,當然他還是有去打球、運動、跟朋友喝酒、趁出差的時候抽空旅遊,那些記憶在灰暗中散發褪色的光,完全無法跟最近的一年相比。

不是因為時間讓記憶比較新鮮。

「……滿足感嗎……」蹲在玄關把明天要帶出門的東西堆成一堆,邢維忍不住坐在地上,腦中朦朧念頭在手下堆成尖塔又打散,最後還是整齊排列成方便攜帶的樣子,用提袋全部裝好。

有這樣的朋友是非常愉快舒服的一件事,但是……

「唉唉唉。」這樣我好像快要變成壞人了啊。

邊倒回床上邊思考還忘記什麼,接著很好睡的再睜眼天就亮,等下班衝去李光博公司樓下、打電話給李光博、看到那張多日不見的笑臉時,邢維突然醒悟自己忘記的事以及應該要察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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