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腦中飄過開玩笑的念頭,植樹節就收到了一顆小橘子樹,等清明節也收到寒食節禮盒,李光博終於發現這樣賭氣毫無意義,『快來個人阻止他啊!!』的內心吶喊絕對不會有人聽到,所以能阻止邢維的也只有一個人。

「太蠢了……我居然有認輸的感覺……」

明知道這樣不是辦法卻又莫名地沮喪,彷彿連手機螢幕都黯淡三分,撥完號碼放到耳邊,唔……開頭該先說什麼?

瞬間的猶豫卻漫長得像半本漫畫劇情,電話也總是在還沒想好的時候被接通,聽到彼端輕輕『喂』一聲,不由自主的也『喂』回去。

你在幹什麼啊………李光博頭痛的扶額,覺得自己好幾年沒這麼蠢了又何必挑今天的時候,傳來帶點驚喜的問句。

「是李先生嗎?」

「……誰?」

「……你不是李光博先生嗎?」

「我是……」都不年輕了就別再幹那麼青春的蠢事,振作!愚蠢的我!「怎麼知道是我?」

邢維發出很得意的開心輕笑,那是種類似柯基或柴犬那樣在你眼前獻寶的得意。

「聽過的聲音或看過的臉,我都不會忘記。」

李光博愣了愣,心裡想著『這也太厲害了吧?』,邢維嘿嘿嘿的害羞笑聲又傳過來。

「還挺厲害的吧?雖然很少用到。」

「……」不可以誇獎他,不可以吐槽他。「……邢先生。」

「是?」

「請不要再寄禮物過來了。」

彼端安靜片刻,弱弱的聲音充滿愧疚感。
「呃……你不喜歡?」

「……我喜歡。」因為太過無力,所以自暴自棄說實話。

「……那有什麼問題嗎?」

「──全部都是問題。」

「……食物臭掉了?花盆裂開了?包裝太醜了?」

「──說到食物,」好吧,算了,問題就從起點開始解決。「你為什麼會把食物寄常溫?」

「沒有壞掉吧?應該不會壞才對啊……」

「重點是這不是應該寄低溫嗎?」

「嗯?可是我有放保冷劑,食物很安全。」

「……我沒看到保冷劑。」

「喔,對啊,我放的是乾冰,那個很冷的。」

原來是乾冰啊……恍然大悟的下一刻努力搖頭,李光博嘆氣又深呼吸,努力撫平情緒。

「邢先生,我只是幫助過你一次,而一般人不會因此持續送禮,你這樣──」李光博猶豫片刻,搖頭露出苦笑。「你這樣會讓我誤會你在追求我。」

「咦?我、我不是──」

「我知道,」唉,好受傷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現在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就是……」邢維的聲音語氣支支吾吾似乎羞於啟齒。「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想跟你當朋友,就、就是很純粹的那種朋友。」

「你是小學生嗎?」對不起,一次收兩張卡,好人我的涵養有點不夠用了。

「那要怎麼告訴你,想跟你當朋友……才像大人呢?」

「……大哉問……」

「啊?」

「沒事……總之,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請不要再送禮物過來。」

「那……你願意嗎?當朋友?」

「……我願意。」這倒底是什麼鬼對話。「禮物什麼的,就不要破費了。」

邢維沈默得讓李光博幾乎有下一刻他會說出『請不用擔心,那個一點都不破費,真的!』這種話,但幸好他只是乖巧帶點落寞的說『我知道了。』。

「所以這號碼是你私人使用?」似乎剛才的落寞從來不存在,邢維很認真的開始確認。「我等等用另一隻手機撥這號碼給你,那是我的私用號碼。」

「好。」反正只是手機號碼,多個朋友總比多一堆禮物好。

「……那明天見?」

已經開始分心的李光博瞬間驚醒──慢著?見什麼?

「明天?」

「不方便嗎?」

「你剛才有問嗎?」

「我剛才用的是疑問語氣吧……?」

邢維的聲音充滿反省回憶與困惑,李光博只覺得當初見面時的印象已經全面瓦解,與其說這種溝通很疲勞──他只是很需要點時間緩衝一下。

「明晚七點以後可以,我們在酒吧碰面,上次你喝醉的那家。」

「好,我會準時。」邢維頓了頓,語氣中有著輕鬆真誠的笑意。「很高興認識你,謝謝,晚安,明天見。」接著立刻掛了手機。

本來準備說再見的李光博怔愣片刻,才發現對面已經切斷,沒多久傳來一封夾雜表情符號的簡訊,邢維把自己私人的聯絡方式通通用簡訊傳過來──簡直跟交到新朋友的小男生一樣嘛!

「怎麼有你這種人……」李光博笑著搖頭,回了『收到XD』。


● ○ ● ○ ● ○ ● ○ ● ○ ●


李光博一進酒吧就看見邢維坐在吧台,跟他那老闆朋友聊得似乎頗開心,他踏進店裡,踩過門口細碎的風鈴聲,笑得一臉心術不正的損友熟練的放杯墊倒礦泉水,甜膩膩黏答答綿長軟嫩的喊著:「小光~~~你好久不來看人家~~~」

「他叫你小光啊?」邢維用很自然的態度笑著問他,眼裡毫不隱藏『我也可以這麼叫你嗎?』的期待,看得吧台裡的混帳損友也雙眼發光異常期待。

「是啊,」李光博端起杯子。「我們去角落的位子。」

邢維看看老闆又看看李光博,雖然疑惑『他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為什麼要換位子?』但片刻後仍是點頭同意,老闆『嘖』地在李光博的瞪視中吐舌頭,又飛快換成笑容回應什麼也沒發現邢維說飲料晚點送過去。

「小光~你真小氣。」悄悄話。

「囉唆,看戲要付錢。」悄悄吼。

「我上次塞了一張藍色小朋友啊,一定有剩……」悄悄話,溜走。

邢維疑惑的看過來,兩人非常有默契的一起微笑然後拍拍彼此肩膀,李光博轉身走去角落的位子,看邢維跟上來坐在他對面,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光?」

「……嗯。」罷了。

「老闆說他跟你是老朋友。」

「老狐狸跟老烏鴉的那種損友關係。」

「聽起來很可愛。」

「現實是殘酷的。」李光博瞄到損友偷偷摸摸的靠近,乾脆笑著勾勾手指再點點桌面,老闆大人只好憋屈地乖乖放上調酒再黯然退場,臨走還不忘拋下『絕對不可以忘記告訴我第一手八卦』的幽怨眼神。

「他還真可愛。」老闆的戲邢維沒有看到全部也無法瞭解,只覺得有趣。

「你也很可愛啊。」

「原來我也可以被說可愛啊。」邢維露出不習慣但接受的表情,說不出是開心還是無奈。

「邢維,在這種地方,你這麼說就是對他有意思的表現。」

邢維怔了怔,認真的表情像是正在思考反省,李光博也不催促他,去別的吧喝酒或許沒這種麻煩,但李光博並不想下班後還被女性搭訕,既然選了讓自己自在的地方,那就只能讓應該會不自在的傢伙警惕點,免得惹上一堆麻煩。

「我會小心……不過,」體型健壯厚實的傢伙露出謹慎的模樣,在柔軟燈光的陰影下格外逗趣。「感想或者真心誇獎也……好吧,我會看場合。」

李光博說不出『你這種真心想讚美但怕被誤會不敢說的模樣更危險』,邢維所謂的看場合李光博也沒有太多期待要求,畢竟這傢伙應該也只有跟自己見面的時候會到這裡,如此一來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邢維,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跟我當朋友?」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

「像我這樣的人很多。」而且居然就這樣又收一張卡。

「但我只認識你,」邢維握著杯子,搖晃著酒在杯中打轉,從小小的漩渦裡掙脫出語言。「很好的,適合聊天,不是同事,不近也不遠……我想要一個單純的……只是問候也能安心放鬆的朋友。」

「你覺得我是?」李光博望著邢維,看對方點點頭。「我可是同志,你覺得我們能當朋友?」

「嗯……我跟女性可以當普通朋友。」基本上唯一一次不是就被騙了。

「你還真相信我。」既然無法生氣,也只能苦笑……邢維說得沒錯,再怎麼喜歡,任何一個還有理智的傢伙都不會任意發情,所以即使是直男,也可以和頗有好感的女性當普通朋友,是否別有居心就交給時間證明。

「總之……嗯,就是這樣,」邢維梗著脖子做出結論。「你也答應過我了。」

「……你說話不曖昧是會死嗎……」李光博不禁低聲抱怨,雖然沒有受到任何衝擊,但他已經看到損友出現『你答應他什麼?♥』的表情。「當朋友,平常心就好,我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反悔。」

「說得也是。」邢維先是一愣,然後發出與店內風格不符的爽朗笑聲,低沈輕柔的音量很適合店裡。「抱歉,我現在才發現好像幹了不少蠢事,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點太緊張。」

「那麼,你還是再多緊張一下好了,」李光博看對方認真的等著要聽他說什麼,突然覺得最近的天氣有益培養壞心眼。「你有沒有想過跟同志當朋友會碰到的不愉快?」

「像是?」邢維皺眉又舒展,心想李光博應該不至於現場擁吻给他看才對。

「像是店裡其他人親熱的畫面,」李光博抬手在自己被襯衫包裹的頸側點兩下。「或者看到吻痕。」

原來是這個。
邢維在腦中幻想一下畫面,認真的模擬到底會有什麼感覺後,還是覺得沒關係。

「真的?」哇,我該不會真的撿到寶吧?

「嗯……怎麼說呢,如果你看到我身上有吻痕,應該也只會有一點點的……覺得礙眼,」邢維抓抓頭。「我是覺得沒有裝備就直視太陽很不理智,話說回來,你看到的話會介意嗎?」

「……你有嗎?」嘖!我可是曾經有男友,現在也還找得到床伴!「我們行情一樣嗎?」

「……我不介意。」這種笑容應該是被踩到尾巴的笑容吧?邢維乖乖低頭,心裡卻很想伸手去順毛。「所以還有什麼問題?」

多少瞭解李光博或許有超乎他想像的各種問題想問,邢維端起酒精濃度頗低的螺絲起子慢慢喝,眼睛一邊打量李光博,一邊好奇的張望店裡的互動。

李光博觀察邢維為的表情,最後笑著搖頭。
「放輕鬆,邢維,朋友不是問出來的,」笑著勾勾手指要邢維湊過來點,李光博把音量又壓低幾分,詭笑的模樣有幾分頑皮。「話說,你知道我勾勾手指你就湊過來,會發生什麼事?」

「被誤會是你男朋友?」

「那你還湊過來?」

「可是你看起來的確有話要說。」邢維眼睛左右飄移一下,又轉回來盯著李光博。「所以什麼事?」

「我……」我本來想說些八卦繼續嚇你──「我餓了,去吃熱炒吧。」

邢維眨眨眼睛,即使不懂為什麼吃熱炒要這麼偷偷摸摸,但也拿出幾分玩興配合。
「請問攻略軍事補給的方針是?」

完全沒想到邢維會這麼說,李光博噗嗤忍住之後咳兩聲,深情地握住邢維的手。
「我先走,你晚點跟上,萬事小心,我在巷口等你。」

李光博說完就立刻拿著帳單和公事包離開,一直到李光博離開店門邢維才站起來,走到櫃臺要結帳才發現李光博都結清了。

「唉呀?你不知道?」酒保邊擦杯子邊把頭湊近。「乖乖跟哥哥說,小光是不是跟你續攤啦?」

「嗯,他說餓了,去吃熱炒。」

「嘖嘖嘖……小光,哥哥真不知道怎麼說你啊……」大好的肉在眼前,去吃什麼熱炒呢?把這塊剝皮拔毛綁起來烤啊!這隻多肥美啊!

「那我先走了。」邢維打完招呼一轉頭,旁邊就多了一個耳朵上帶著耳環、看起來像大學生的男孩對他笑,他本能的還以微笑,就聽見對方噗嗤的笑出來。

「你還真有趣,你是小光的新男友?」

被說可愛是有意思,但被說有趣看來也是一樣的意思……

邢維呆愣兩秒才發現他被搭訕了,轉頭想跟老闆求救才發現老闆正背對著他,什麼都沒發現。

「不,我跟他不是這樣。」

「那麼,寂寞的話要不要試試跟我交往?」

男孩又湊近了點,側頭用眼角對著他笑的模樣,很像玄鳳鸚鵡開心歪頭那樣可愛……邢維不知道這一刻他離社會所謂的歧途有多接近,但他知道李光博的萬事小心是什麼意思了。

你可以讓我先走嘛……

邢維哭笑不得的禮貌拒絕搭訕者,用極短時間哀傷一下『只有男人會搭訕我』的事實,然後在巷口看到李光博,對著那張笑臉一點脾氣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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