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ales的黑貓館

「那個時候，我們是朋友。」

艾瑟爾貝特指的另一個人，指的是最早與他簽訂契約的馬德雷克斯家族長，那個時候的馬德雷克斯家只是很微不足道的邊境貴族，族裔也不龐大繁多，是樸實卻相當認真的一個家族。

那時族長叫葛洛菲，喜好讀書或是在居所附近的領地周圍散步。葛洛菲會一點魔法，雖然身體不好但醫術不錯，因此當他出來散步的時候也會順便巡診，替領民解決一些小問題。在深受愛戴的同時也受到關懷，因為馬德雷克斯直系血統那脆弱的健康，在領民間也相當有名。

艾瑟爾貝特遇見葛洛菲的時候，葛洛菲倒在樹叢裡忍耐因痛苦而發出的呻吟，冒著冷汗死死咬住聲音的模樣令艾瑟爾貝特覺得有趣。雖然那時候他並不知道葛洛菲是誰，但教養所呈現出來的東西騙不了人，在他看來擁有身分卻不求助或養尊處優這件事還算少見，證明這個人的秉性相當不錯。

於是艾瑟爾貝特出於興趣想用魔法治好眼前的年輕人，以他所擅長的聖光魔法，可以輕易在瞬間治癒病痛。然而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魔法所具有的功用卻僅能減緩痛苦，即使增強魔法也毫無意義，年輕人的身體反而因為無法承受而拒斥魔力，讓艾瑟爾貝特連忙收手。

緩過氣的年輕人自地上坐起，靦腆的道謝，告訴艾瑟爾貝特自己是這裡的領主、名叫葛洛菲。交換名字後，葛洛菲問艾瑟爾貝特剛才所使用的是否是聖光系的魔法。

葛洛菲只知道對方魔力很強，並且驚喜於從未見過的魔法，除此之外並沒有多想什麼。畢竟家族長年以來的痼疾，小小的魔法治不好也是理所當然。

艾瑟爾貝特可不這麼想。且不論自尊受創之類的問題，他對這件事的根源感到興趣，更何況他對葛洛菲感覺良好，因為這個年輕人對他的相貌氣質與力量全無窺欲之心，好奇心是帶著點未知夢想的那種好奇，質樸溫和的不會讓人厭惡。

出於試探，艾瑟爾貝特很難得在見面沒多久的人類面前告知身分，葛洛菲也才驚訝的將這個名字跟那條輝煌的龍連結在一起。

葛洛菲歪著頭看著艾瑟爾貝特沉默良久。

『不好意思……可以摸摸看嗎？』

這時候葛洛菲的好奇心裡多了點謹慎小心，這很常見。艾瑟爾貝特說了聲請，就任由葛洛菲碰觸他的皮膚、頭髮、衣服，然後再次看見對方露出那種天真好奇的樸實笑容。

『化形成人類後真的一模一樣……』葛洛菲看著自己的手說出發現。

『我失手的話，龍神大人會笑死的。』而且還會被一堆有的沒有的親戚問你在搞什麼鬼啊。

『嗯……好難想像……你晚餐吃得很多嗎？』

『怎麼，想請我吃飯？』

艾瑟爾貝特的回答令葛洛菲露出苦惱的表情。
『你是人的形狀龍的食量……第一次有機會請一條龍吃飯耶……』
葛洛菲沒說出不知道我家食物夠不夠吃這樣的話，秉持貴族宴請客人的禮儀，對於想招待的客人是務必做到自然、舒適而盡興。

『給我美酒就好。比起美食，我更喜歡美酒。』

覺得這種煩惱實在可愛了點，艾瑟爾貝特忍不住哈哈大笑。

於是從那天開始，艾瑟爾貝特成了本家宅邸的房客，會陪著葛洛菲在領地閒逛，心血來潮在葛洛菲的請託下也會用魔法替村民治病，由於並不打算讓人知道他的名字，村裡的人也只稱呼他銀髮的賢者，對平民來說魔法畢竟是太過神奇東西。

由於艾瑟爾貝特喜歡美酒，雖然具備知識卻完全不會釀酒，因此在葛洛菲的提議下也把釀酒的技巧用魔法書寫複印出來。在大部分的時候，兩人比起討論魔法問題，艾瑟爾貝特為葛洛菲述說故事，或兩人討論釀酒的時間還比較多而且更愉快。

當然，艾瑟爾貝特也多次嘗試去治癒葛洛菲身上那傳承自家族的疾病，然而效果卻非常的微不足道。

馬德雷克斯家的體質實在太過脆弱了。

魔法的治癒在於將身體恢復成常態，或是以充盈的力量補充身體所欠缺的部分或改變體質，這也是為什麼能使用復活術之類的人或存在是這麼的稀少，因為保存靈魂並加以復生所需要的力量是在太多也太巨大。

因此在以魔法施行治癒的時候，對馬德雷克斯一族的血統來說，這脆弱的狀態就是常態。而以魔力充盈進行修復雖然可行卻不治本，如果要徹底改造體質，已經很脆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魔力的再造，那樣的需求近乎於重新再生。

葛洛菲請艾瑟爾貝特放棄，希望他不要再給予這樣子的期望。

『你不想要健康嗎？』艾瑟爾貝特所見過的人、精靈、甚至是同族的龍，為了健康、生命、或是力量，想吃了他的都不在少數，抓著他請求解救的就更多。希望存活是種單純的願望，不管採取什麼行動在艾瑟爾貝特看來都稱不上罪惡，因此在他眼裡，葛洛菲明明有這種希望卻又拒絕的想法，讓他驚訝而且無法理解。

『想。但是，當我受不住誘惑為了脫離病痛什麼都做的時候，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葛洛菲很老實的說他當然想。即使不求健康，他也希望能減輕痛苦，希望自己的後裔至少不像自己這麼痛苦。
『我知道……這是活著的生物心中，最強烈的慾望。但這不是我對待朋友的原則，即使你不會責備我也一樣。』

那時候的葛洛菲已經五十歲。喝著十五年前試釀的酒，溫暖的壁爐前，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從爬來爬來飛快的變成少年的模樣、陪在父親身邊。龍界的一天等於人界的三年，人類的一生對龍來說就像夢境般的短暫。

這一家人敬畏他也敬愛他，待他有如家人，只求真誠而別無所求。這對艾瑟爾貝特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發現到這一點時，艾瑟爾貝特很開心的笑了，然後他下了一個決定。

『葛洛菲，讓我跟你的家族簽訂契約吧。我將在你的領地布下結界、設下龍域，四方之龍都將知道我在此停留，出於本能與法則他們將遠離這裡，能傷害人類的異獸將因我的氣息而被驅離。』艾瑟爾貝特微笑的這麼說，告訴葛洛菲，一個人一輩子作不到的事，那就多花點時間，龍很擅長等待。

葛洛菲則不懂艾瑟爾貝特想說什麼。

『我要把我的血給你的後裔。』